李莉



一
初夏,校園里的黃桷樹正舒展開枝丫,樹枝上片片綠葉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把教學樓映襯得十分美麗。窗外陽光明媚,但是,教室里卻陰云密布,同學們都皺著眉頭。
“李老師的作業越布置越多了。昨天,我從下午做到晚上還沒做完。你們誰去提醒她一下,不要這樣布置?”李吉大聲地問大家。
教室里一下便安靜下來,許多多縮了縮脖子,小聲地說:“我可不敢,她要是生氣了,批評起人來,旁征博引,順流而下,會嘮叨很久的。”
班長張藝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我說:“陳皓,你去吧。你一直都很聰明,相信這事你能辦成。”
我承認我聰明,但是,去向李老師提意見,而且是想減少作業量的意見,這完全是雞蛋碰石頭——自不量力的事啊。我才不會做這種沒勝算的事。
“這事嘛……”我撓了撓頭,“只能智取,不能硬來。有句話說得好,一物降一物,李老師最聽誰的話,就讓誰去提意見。”
“李老師最聽誰的話呢?”張藝四下搜索目標人物。
“她最聽她幺兒的話。”許多多掩著嘴,笑著說。
對。我們恍然大悟,怎么把這個重要的人物忘了?李老師的幺兒,真的很厲害,是他,把李老師變成了“時尚達人”呢。
二
上學期,同學們喜歡在教室里聊電影。什么《閃電俠》,什么《波魯魯冰雪大冒險》,什么《冰雪奇緣》啦,都成了我們的談話內容。
這些電影,都是我們孩子們的專寵,大人肯定不會感興趣啦。沒想到,有一天,當我們正在聊《冰雪奇緣》時,李老師路過教室,聽到我們的談話,便進了教室問我們:“電影里那個姐姐和妹妹你們更喜歡誰?”作為大人的李老師竟然看動畫片,我們都樂了。
“我喜歡妹妹,因為妹妹很活潑可愛。”張藝說。
“我喜歡姐姐,因為姐姐魔法很厲害,她很有愛心,很愛她妹妹。李老師,你呢?”劉其其說。
“我更喜歡里面的小雪人,他很可愛呢,我超喜歡他。”李老師說。
哇,我們叫了起來。李老師太時尚了,同我們一點代溝也沒有。
“老師怎么想到去看動畫片?”我問她。
“因為我幺兒要我陪他看。”哇,原來李老師也有幺兒。我知道,“幺兒”是對孩子的稱呼,很親昵的。我考試考得好,我媽就甜膩膩地叫我“幺兒”;考得不好呢,就咬牙切齒地直呼我名字。
“李老師,你幺兒聽話嗎?”張藝問。
“是我聽他的話。他喜歡看動畫片,害得我家總在放動畫片。”李老師無可奈何地說,我們都笑了起來。
三
那天,我們設想,如果李老師的幺兒勸她少布置點作業,那她肯定會聽的吧。
但是,如何聯系上李老師的幺兒呢?我們只知道李老師住在政府大院里,卻從沒見過他啊。
“要想用QQ聯系是行不通的,只有用最古老的辦法,寫信。”我分析得出了結論。
是啊。我們知道李老師的地址,也知道李老師名字叫李玉。我們可以在信封上寫李玉的幺兒收。這事就成了啊。
信,是我和大家一起寫的,修改了很多遍,再由寫字工整的張藝謄抄的。
“同學: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是,你媽媽是我們的老師,我們也知道,你媽媽特別聽你的話。你媽媽最近的作業布置得太多了,我們做到晚上都做不完,實在太累了。你是孩子,你應該也知道當孩子的辛苦吧?希望你勸勸你媽媽,讓你媽媽作業布置得少一點。謝謝你。”
落款是“三(2)班的同學”。
關于信封的寫法,我還特意請教了我媽媽。媽媽在紙上畫了個信封,耐心地講如何填寫。她還夸我,說這些常識就該多了解。
郵局的工作人員說本城的信可能兩三天到,當信成功發出后,我們都忐忑不安地觀察著李老師的變化。
兩天后,李老師走進教室,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心情很好的樣子。她就這樣一直笑著上完了課,不知道是她心情好呢,還是她幺兒已經批評她了,那天她的作業布置得很恰當,一點也不多。
第二天,她布置的作業也很少。哈哈,似乎,我們的信起了作用。
第三天,傳達室的大爺給了班長張藝一封信,說這封信是給三(2)班全體同學的。
張藝拆開信,在教室里驚喜地叫起來:“哇,李老師的幺兒來信了。”嘩啦啦,我們一起圍了上去,頭湊在一起看這封信。
“同學們,你們好。我是李老師的幺兒,我叫小新,收到你們的信,我很吃驚,我沒想到我媽媽因為急于提高你們的成績,給你們施加了這么大的壓力。我已經勸過我媽媽了,她答應改正。其實,我媽有個最大的優點,就是能知錯就改。另外,要告訴你們,你們的信,格式上有問題,稱呼對方后,要寫“你好”,結尾落款后呢,要寫上寫信的日期。如果媽媽還有教學上的問題,歡迎你們寫信給我,我會提醒她的。”落款是“你們的朋友:小新”。
我們拿著信,臉都因為激動漲得紅紅的。大家眼里都閃爍著喜悅的光芒。這信的到來,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在李老師的身邊,潛伏著我們自己人,我們有了“臥底”了。
不過,小新最后教我們如何寫信的口氣可真像他媽,嘮嘮叨叨的。
四
“作業風波”過后,我們便開始與小新鴻雁往來了,小新成了聯結我們和李老師的紐帶。
班上有什么李老師不知情的好人好事,我們會寫信告訴小新,讓小新傳達信息,不久,這些同學就會收獲到遲到的表揚;學習委員劉其其掃地時總偷懶,拿著掃把有氣無力地拖著走,本來我們可以直接告訴老師的,可她因為成績好,是老師的“大紅人”,老師也不會相信我們的,所以,我們就寫信告訴小新。不久,劉其其掃地一反常態,十分賣力……
當然,小新也會通過回信,告訴我們一些事。比如老師批評學生,其實不是討厭這同學,而是因為很愛他,希望他變得更優秀;比如老師也是平常人,她也不可能什么都懂,有時,她也可能會出差錯,所以,在上課時,如果老師出錯了,要勇敢地向老師提出……
小新還喜歡在信中指出我們信中的錯別字、病句,真有點“學霸”風范。
不過,我們從沒見這“臥底”,他多大,是讀小學,還是中學?他長得什么樣子?他是胖胖的呢,還是瘦瘦的?有關他的信息,我們都很好奇呢。
五
機會來了。我們終于有了了解小新的機會。
那天考試成績公布后,我們班考了全年級第一,李老師高興得合不攏嘴,許下諾言:“孩子們,你們太爭氣了。說說你們有什么愿望?老師可以滿足你們哦。”
全班一下安靜下來,大家都在尋思著如何提出最實惠的愿望。
“我想看看你幺兒的相片。”我說。同學們便哈哈大笑,一致同意:“對啊。我們都想看看你幺兒的相片。”
李老師笑得神神秘秘,然后掏出手機說:“老師手機上有他的相片哦。”
然后,她將手機點開,將手機舉了起來,面向我們。
啊?啊!我們齊聲叫了起來。
手機上,是一只萌萌的白毛小狗,它正悠閑自在地在看電視。
“這就是我幺兒,特喜歡看動畫片,我常陪它看。”
我們目瞪口呆,我問:“那你家那個會寫信的孩子呢?”
李老師突然臉紅了,說:“李老師沒那么老吧?我還沒結婚呢,哪來的孩子啊?”
“那一直以來,和我們通信的小新是誰啊?”李吉忍不住供出了這個“臥底”。
“猜猜看嘛,”李老師抿住嘴角的笑,調皮地說,“他會在給你們的信里糾正你們的錯誤吧?誰喜歡當‘糾錯王呢?”
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覺得李老師真壞,騙了我們這么久,還知道了我們這么多的秘密。我們氣呼呼地看著她,她卻深情地說:“其實李老師也有幺兒,而且是四十八個。你們每個人,都是李老師最親愛的幺兒。我愛你們,每一個。”
我真沒出息,本來想申討李老師對我們的欺騙行為的,但是聽了她這話,我心里就暖了,而且跟著大家,大聲喊了一句很肉麻的話:
“李老師,我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