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絡熱詞“懟”實為“?”

摘 要：“懟”目前在網(wǎng)絡上異?；馃?，本文認為這一“懟”字實為方言詞“?”的誤寫，本文就此進行簡要討論。

關鍵詞：網(wǎng)絡熱詞 “懟” “?”

近來，“懟”在網(wǎng)絡上的出鏡率相當高，已成為時下的網(wǎng)絡熱詞，請看下面一組網(wǎng)絡新聞標題：

（1）火車懟上貨車 場面讓人心悸（川北在線 2017年3月25日）

（2）昆明：強行并道引摩擦 兩車街頭“互懟”（人民網(wǎng) 2017年3月24日）

（3）國足開練準備“懟”伊朗隊（網(wǎng)易新聞網(wǎng) 2017年3月27日）

（4）他狠懟司機腦袋 撞車出事致72歲老人受傷（中國青年網(wǎng) 2017年3月24日）

（5）土耳其與荷蘭隔空“互懟” 揚言要讓對方付出代價（網(wǎng)易新聞 2017年3月14日）

（6）普京發(fā)言人：別光懟特朗普 希拉里團隊也曾同俄駐美大使見面（中國日報網(wǎng) 2017年3月13日）

（7）教育部長懟高校過度包裝“雙一流”：你們想多了（中國青年網(wǎng) 2017年3月12日）

（8）錢江晚報：若有品質在先，何需怒懟小鮮肉（人民網(wǎng) 2017年3月10日）

（9）《吐槽大會》：讓明星自黑互懟的秘密（騰訊網(wǎng) 2017年3月20日）

（10）金城武、周冬雨互懟很開心（網(wǎng)易新聞 2017年3月16日）

“懟”的走紅，可以追溯到2015年5月。當時，在國內一檔名為《真正男子漢》的節(jié)目中出現(xiàn)了“懟”這個字，節(jié)目組打出字幕專門給該字標注了漢語拼音“duǐ”，之后的節(jié)目中該字也頻頻出現(xiàn)。在節(jié)目中，被批評、打擊叫“被懟”，撞他叫“懟他”，互相調侃叫“互懟”。隨著節(jié)目的熱播，“懟”字便在網(wǎng)絡上流行開來，時至今日，熱度依舊不減。網(wǎng)絡上的“懟”最常見的釋義主要有兩個：一是“撞”，如例（1）、（2）；二是含有“采取某種方式給對方以打擊”義，如例（3）、（4）中“懟”表示“打”，“懟一架”就是“打一架”的意思；例（5）有打“口水仗”義，可以理解為“罵”；例（6）有“指責、抨擊”之義，例（7）有“批評”義；例（8）表示“諷刺嘲笑”，例（9）、（10）也有此義，不過程度較輕，帶有開玩笑的意味。如上所示，“懟”所表達的感情色彩隨著語境的變化而變化，可謂嬉笑怒罵都可以用“懟”字。隨著“懟”在網(wǎng)絡上的流行，“懟”漸漸變成了一個“萬能動詞”，凡是與動作有關的，都可以用到“懟”，比如“懟得不錯”是“干得不錯”的意思；“開懟”是“開始”的意思；“懟點酒喝”是“弄點酒喝”的意思，等等。

然而，普通話中并沒有“duǐ”這個音，《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以下簡稱《現(xiàn)漢》）中只有“duī”和“duì”兩個音?！癲uǐ”其實是一個方言詞，它所對應的字形實為“?”而非“懟”。下面就此進行簡單討論。

一、“懟”

在《現(xiàn)漢》中，“懟”音“duì”，釋義為“<書>怨恨：怨～”?！皯弧笔且粋€書面上的文言詞，方言口語中表達“怨恨”之義也基本不用該詞，現(xiàn)代漢語中“懟”常出現(xiàn)在“怨懟”一詞中。如：

（11）從汶川到蘆山，我們對社會理性有了更大信心。轉型期的中國無疑必須面對各種矛盾，以焦慮對待沉疴只會積攢問題，以怨懟發(fā)泄不滿只能撕裂社會。（《人民日報》2013年4月22日）

（12）“老婆定居國外了，兒女出國留學了，財產(chǎn)基本轉移了，隨時準備跳船了”，網(wǎng)上流傳的段子雖然夸張，也道出裸官現(xiàn)象讓民眾頗生怨懟的原因。（《人民日報》2014年9月10日）

《漢語大字典》中“懟”音“duì”，有兩個義項：1.怨恨?！墩f文·心部》：“懟，怨也?！薄稄V雅·釋詁四》：“懟，恨也。”《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晉·陸機《嘆逝賦》：“懟瓊蘂之無征，恨朝霞之難挹?！薄顿Y治通鑒·后唐莊宗同光元年》：“今事急矣，卿勿以為懟?！焙∽ⅲ骸皯唬挂??！?.狠戾；兇狠?！对姟ご笱拧な帯罚骸岸x類，疆御多懟?！笨追f達疏：“懟，謂之很戾?！北敝堋も仔拧吨x明皇帝賜絲布等啟》：“懟妻狠妾，既嗟且憎?！?/p>

由上可知，“懟”音“duì”，而非“duǐ”，義為“怨恨、兇狠”。“怨恨”表示心里活動，并不表示具體的行為動作，“兇狠”為形容詞，而網(wǎng)絡上的“懟”有“碰撞、打擊”之義，表示具體的行為動作。此外，“懟”在現(xiàn)代漢語中為一個書面色彩較濃的詞，常常出現(xiàn)在“怨懟”一詞中，很少單獨使用，方言口語中也基本不用該詞。這樣看來將方言詞“duǐ”寫為“懟”確實不妥。

二、“?”

“?”為一個生僻字，《現(xiàn)漢》中沒有收錄該字?！稘h語大字典》中有此字：1.duǐ《集韻》覩猥切，上賄端。排?！都崱べV韻》：“?，排也。”2.chéng《集韻》除耕切，平耕澄。同“朾”。撞?！都崱じ崱罚骸皷b，《說文》：‘橦[撞]也。或作??！庇纱丝芍?”有兩個讀音，“duǐ”音，義為“排”；“chéng”音，義為“撞”?！墩f文》中，“排，擠也”“擠，排也”?！墩f文》中對“排”和“擠”的解釋采用了同義互訓的方式。《說文》中對“推”的解釋為“排也”，“排、擠、推”為同義詞，都含有向對方施力的意思，現(xiàn)在“排”也有“排擠、推擠”義。在方言中“排”還有“打、揍”的意思。

許寶華、宮田一郎主編的《漢語方言大詞典》中，“?”標注的普通話讀音為“duǐ”，共有11個義項：①<動>捅；捶；搡（北京官話、膠遼官話、粵語）。②<動>頂撞；沖撞而入（北京官話、西南官話、吳語）。③<動>硬塞；硬杵（北京官話、膠遼官話）。④<動>抵消（江淮官話、西南官話）。⑤<動>支撐（西南官話）。⑥<動>伸（粵語）。⑦<動>拉；用力拉（吳語）。⑧<動>取出（吳語）。⑨<動>抽搐（吳語）。⑩<動>不和睦雙方相遇（西南官話）。?<動>當面（西南官話）。

其中標注的方言讀音如下：endprint

表中山西太原、萬榮、忻州以及陜西西安卷中的“tuei”音未標出本字，結合《集韻》以及其他方言詞典中有關“?”的記載，我們可以推斷出“tuei”音所對應的本字為“?”。

“?”在現(xiàn)代漢語方言中只保留了“覩猥切”這一個讀音（對應普通話的讀音為“duǐ”），主要有“撞、捶、打及推搡”等義，基本保留了古義（其中“推搡、捶打”義當為古義“排”的保留和發(fā)展），是一個表示具體行為動作的動詞。

“?”對應的普通話讀音和電視節(jié)目中所標注的讀音相同，且其主要有“撞、打”兩個意思，與電視節(jié)目及網(wǎng)絡上流行的“懟”的意義也基本吻合。由此觀之，當前網(wǎng)絡上流行的“懟”實為“?”也。

三、結語

“懟”字自2015年5月在網(wǎng)絡上走紅至今已有兩個年頭，它在網(wǎng)上的熱度不減反增。相反，其本字“?”卻鮮為人知。人們將“?”寫為“懟”本質上是音近假借。“?”字在古代字書和韻書中雖有記載，但在古代的文學作品或歷史文獻中卻幾乎沒有出現(xiàn)過，《現(xiàn)漢》中也未收錄該字。因此，人們對“?”字較為陌生，以致于一些專業(yè)的方言詞典都未標出其本字，遑論普通大眾。大家在方言口語中發(fā)其音，用其義，卻不知如何寫其形。當人們需要寫出該字的時候便將“懟”字假借過來，一方面，“懟”和“?”的讀音相近；另一方面，“懟”字在古代的文學作品或歷史文獻中大量出現(xiàn)，《現(xiàn)漢》中也將其收錄。相對“?”而言，人們更熟悉“懟”。此外，“懟”作為形聲字，其聲符極易識讀，且“懟”有“怨恨”之義，心生怨恨，往往會采取某種方式打擊或攻擊對方，人們容易將“懟”的“怨恨”之義移植到“?”的“打擊”義上，這些都造成了“?”被廣泛誤用為“懟”。

荀子《正名篇》中有言：“約定俗成謂之宜?！彪S著語言使用者的大量使用，盡管“duǐ”的讀音誤加在“懟”身上，但時間長了就會積非成是，最終熱詞“懟”鳩占鵲巢，而“?”只能隱藏幕后，長期備受冷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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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李榮，沈明.太原方言詞典[Z].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4.

[6]李榮，吳建生，趙宏因.萬榮方言詞典[Z].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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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李榮，王軍虎.西安方言詞典[Z].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

（霍壯 山西臨汾 山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0410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