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錯誤”表達

馬亞偉

小時候，我以為母親是不喜歡我的。

有一次，鄰居嬸子來家里串門，她們在屋子里一邊納鞋底，一邊聊天。我在隔壁房間里寫作業，卻把她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嬸子說：“閨女這次又考了第一名吧？這孩子就是聰明。”母親答道：“學習好有啥用呀？不如你家小子，這么小就能幫你干活了，那天我看他在地里施肥，有模有樣的，真帶勁。”嬸子說：“我家小子能干，才13歲，干活能趕得上他爸了。”我偷偷聽著她們的聊天，憤憤地想，母親就是重男輕女，我做得再好她也不會喜歡我。她還總是對我說，你要是個男孩多好。還有，她嫌我不如妹妹漂亮活潑，當著別人的面叫我“書呆子”。

我考上大學要走的時候，母親突然表現出不舍，她抹著眼淚說：“你呀，從小笨手笨腳，也不會照顧自己，到了外面可咋辦？”我生氣地想，好好的事，也弄得歡喜不起來，連村里人都說我考上大學“光宗耀祖”了，還說我笨手笨腳。我氣呼呼地說：“我笨手笨腳，還不是隨你嘛！”母親并不惱怒，接著說：“連個衣服都洗不干凈，也不知道怎么與同學相處，去外面上學去誰能幫你……”我一句也聽不進去，扭身離開。

我談戀愛了，母親很開心，再三要求我把男朋友帶回家。誰知，母親只見了一面，就堅決反對我和他交往，說他長相不夠好，家境也不好，工作也不好，總之在她眼里，我自己找的男朋友一百個不好。我沖她嚷起來：“你憑什么管我，誰阻撓我的愛情，就是在阻撓我的幸福！你閨女不是什么公主，我就想找個平常人過普通的日子。”可母親認準的事，是不肯善罷甘休的，她每天在我耳邊嘮叨，終身大事可不能馬虎，一定要好好挑選。發展到后來，她竟然偷偷截獲男朋友給我寫的信。我那時雖有逆反心理，但男朋友自尊心很強，看出母親不喜歡他，漸漸與我疏遠了。

我又一次在母親面前屈服了，她一意孤行地干涉我，讓我們的母女矛盾日益加深，感情冷淡。那段時間，我感覺我和她隔著一座冰川。她卻千方百計托人給我介紹對象。最終，我選的丈夫是她滿意的。事實證明，她的眼光沒錯。

我生了女兒后，母親來照顧我。一個陽光暖暖的午后，我躺在床上，她給自己的外孫女縫制衣服，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陽光流淌，我忽然覺得母女間的溫情也流淌起來，以前的隔閡好像消失了。愛意彌漫，心里暖暖的。

有一天，有人夸我的女兒長得漂亮，我謙虛地說：“哪有啊？不如你家兒子，瞧，虎頭虎腦的，多可愛。”說完，我愣住了，這句話好像是母親說過的。突然間，我明白了，我對母親的種種不滿，其實是因為母親用“錯誤”的方式表達愛，而我沒能領會。母親說別人的孩子好，是謙虛；嫌我笨手笨腳，是擔心我在外面受苦；對我的婚姻干涉，是想給我一份可靠的終身幸福……還有好多好多我多年里耿耿于懷的事，一瞬間冰消雪化。

母親的愛，有時候會用“錯誤”的方式表達出來。人只有到了一定年齡，才能正確解讀母愛。無論如何，這個世界上，母愛是絲毫不用懷疑的。

（編輯 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