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盼

余越乙

那天，我重新踏上了我們生活過的那片土地。那是片留守的天空，那里有著無人的阡陌，有著從飄舞著的枯黃斑駁的樹葉中蹣跚走來的我孱弱的爺爺奶奶。我要尋找的是我的弟弟小毅——一個瘦小身子的他，佇立在一排屋舍前的稻草垛旁癡癡地等著我。

弟弟很聰明，不到八歲就學會了開爺爺的電動三輪車，聽爸爸說，每次打電話聽說我爸爸要回老家，他都會和爺爺搶著去接。然而這次，我沒有見到他開車來。高速路口離我們老家很近。在我們的車必經之路的三岔路口，我突然發現一個人影很像他，走近一看，一個小孩躺在一窩稻草上面，枕頭是稻草捆，身下鋪著稻草，已經睡著了。我看到，路旁有兩個草窩，其中有一個還是溫熱的。弟弟，肯定是弟弟，他身體蜷縮在另外一個稻草坑里，正在喃喃自語：“姐姐，姐姐……”臉上是淚痕，渾身臟兮兮的，我淚眼蒙眬，遠處，我聽到奶奶正在喊他的名字。

我已經有兩三年沒有回老家了，像這樣和爸爸一起開車回家的次數就更少了，所以我也特別興奮。我們把小毅叫醒，把他抱到車上，帶著他，高興地到家了。中午，我們一起吃飯，飯前發生了一個意外，弟弟過于激動，一不小心從椅子上摔了下去，頭撞到桌子，大腳趾摔破了皮，直流血。我嚇蒙了，他看著我，根本不哭，連忙爬起來對我說：“姐姐，別告訴爺爺！”我看著渾身上下都是傷疤的弟弟，好心痛，他的腳也好粗糙，我真想哭。

“姐姐，咱們一起去樓下面玩沙子吧。”弟弟很會討我喜歡，他總是滿頭大汗，手也是黑黝黝的。他經常會在沙地上造一幢“高樓”，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的三角泡沫板，再用刀子把它的頂部掏空，“屋檐”頂部兩翼翹起，倒有點兒像我爸爸住的那棟樓房，弟弟見過，對那棟房子印象很深。我和媽媽也企盼著有朝一日能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可是，現在我只能和媽媽租住在別人家的一間屋子里，只有爸爸能和另外一個女人安心居住在那里……

那天傍晚，我們該回城里了，弟弟驚恐地問：“姐姐，你什么時間走？”我不想告訴他，他在我們準備告別的人群中突然轉過身子，趴到墻上哭了起來。印象中，弟弟的哭聲和我一樣，很孤單。奶奶見狀會把他抱起來：“姐姐要跟著爸爸去親戚家，一會兒就回來?！蹦棠讨荒苓@么去安慰他了?？墒?，弟弟哭得誰都勸不住。

我說：“弟弟，別哭了，想我們了，就給我們用手機打電話吧。”“可是，我沒有手機?！钡艿芡Ｖ箍蘼?。我問：“爸爸給你買的手機呢？”一起從城里回來的姑姑接過話茬說：“經常打游戲，我給它摔了！因為這事，小毅還和你奶奶吵了好幾架，還偷家里的錢去買手機呢！”我驚訝了！弟弟，弟弟！姐姐好擔心你啊！

“人家都有手機呢！”小毅喃喃說道?！八懔?，算了，”這時爸爸說，“我再給你買一個手機?！惫霉谜f：“看到沒有，你弟弟都是這樣給寵壞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沖過去說：“我也有手機，是我爸爸給買的，我看誰敢摔！”我又質問爸爸：“把弟弟也接回市里面去住吧？帶到我媽媽身邊也行！”爸爸欲言又止。姑姑突然走過來，拉我到一邊小聲說：“你別管了，越乙，他不是你親生的弟弟！”

我握著手機，驚呆了！“他是你姑姑家的孩子，過繼給你爸爸當兒子的，可你爸爸現在又結婚了！”姑姑解釋說。（責任編輯 武原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