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關注文學翻譯中思維風格的再現,選取后現代主義意識流小說《喧嘩與騷動》及其兩個譯本為研究對象,通過挖掘原作隱藏的思維風格“痕跡”,研究作者通過主人公想要表達的真實想法,進而對比分析兩個譯本在詞匯、句式和篇章三個層面對思維風格的翻譯效果,探討如何捕捉和傳達文學作品的思維風格,使譯文保持原作風味。
關鍵詞:文學翻譯 思維風格 再現 翻譯效果
一、思維風格定義
思維風格是文學風格的一種分類,最早由英國語言學家Roger Fowler提出:一致的結構上的選擇,把描述的世界切分成一個個模式,就產生了關于世界觀的印象,即我所稱的思維風格。[1]73BoaseBeier指出:文學翻譯之所以可以看作是風格的翻譯,是因為文章的文體風格使其具有文學性。[2]114作為風格的一種,Fowler稱之為“任何有特色、表現個體精神自我的語言表達”的思維風格自然在文學翻譯研究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翻譯研究中的思維風格是“作者或敘事者或人物的世界觀”。其研究目的就是通過分析原文的語言特點,挖掘出作品隱含的意義,獲得意外的收獲,從而加深對原作的理解。讀者和作為讀者的譯者都會經歷這一解讀過程。思維風格把讀者帶入到一種新穎的認知狀態,使讀者以新的視角審視世界。如果譯者不能準確地捕捉到這種認知狀態,那么譯作對讀者將不會產生與原作相同的效果。所以要想在翻譯中完好地保留文學作品對讀者思維的沖擊效果,譯者首先應該準確地捕捉原作傳達和創造的認知狀態。本文以《喧嘩與騷動》的兩個譯本為例,探討譯本對原作思維風格的翻譯效果。
二、《喧嘩與騷動》介紹
《喧嘩與騷動》是美國著名作家威廉·福克納的經典作品,也是意識流派文學的代表著作。小說敘述了曾經顯赫一時的康普生家族唯一的女兒凱蒂與美國北方的一個男人私通,有了身孕后不得不與另一男子結婚,婚后被丈夫發現隱情慘遭拋棄,留下了私生女離家出走。整部小說前四個部分分別以凱蒂的小弟弟班吉、哥哥昆丁、大弟弟杰生和康普生家的老黑奴迪爾西為敘述視角,最后一個部分以傳記形式對康普生的家族史進行記錄。福克納打破了傳統的敘述方式,創造性地多角度敘述,使故事和人物更加立體,也便于讀者身臨其境。作者刻意創造出的多角度敘事,隱藏著作者想要通過各個敘述者而表達的真正意圖,蘊含著整部小說的主旨,讓這部小說具有無限“挖掘”的可能。翻譯這部文學作品時,則要把握其隱含的“思維風格”,了解各位敘述者的“認知狀態”才能再現原作的“風貌”和“精神”。
三、《喧嘩與騷動》兩個譯本對思維風格的再現分析
本文選取由李文俊翻譯的《喧嘩與騷動》[3]和曾菡翻譯的《喧嘩與騷動》[4]兩個譯本。通過從以下三個層面對比分析二者對原作思維風格的再現,探討文學作品思維風格的翻譯。
(一)詞匯層面
文學作品的思維風格體現在語言的字里行間,翻譯時要把握作者精心描繪的每個詞匯,準確得當地傳達出作者意圖,如:
例1
原文:Luster was hunting in the grass by the flow er tree.
曾譯:拉斯特發現了一棵花團錦簇的大樹,他在樹旁邊的草坪里找東西。
李譯:勒斯特在那棵開花的樹旁草地里找東西。
這句話節選自小說第一部分,以班吉為敘述視角。班吉是個先天性白癡,他三十三歲了,但是智力水平只相當于一個三歲的小孩。他沒有思維能力,腦子里只有感覺和印象。這點從作者的用詞就可以體現,如作者用“flower”修飾“tree”想要表達的就是敘述者班吉眼睛看到 “開著花的樹”直接就轉化為直觀感受描述出來,而不會過多修飾或者用文學性的語言表達出來。對比兩個譯文,李譯把握了作者創作的心思,直譯成“開花的樹”,符合敘述者的心智水平,而曾譯用四字成語“花團錦簇”不符合敘述者的認知狀態。
(二)句法層面
小說的句法也蘊含著作者精心構筑的思維風格。如:
例2
原文:They took the flag out, and they were hitti ng. Then they put the flag back and they went to the table, and he hit and the other hit.
曾譯:他們把插在草地里的小旗子拔了出來,打了幾球。然后他們又把小旗子插回去了,來到高爾夫球場的發球臺上,這個人揮桿打出一球,另外那個人也揮了一次桿。
李譯:他們把小旗拔出來,打球了。接著他們又把小旗插回去,來到高地上,這人打了一下,另外一個人也打了一下。
這里反復出現了一個動詞“hit”,“hit”常作及物動詞,后面接賓語使用,有“打,擊”的意思。但在這里,作者違背常規,將及物動詞作不及物動詞用,且在小說其他地方多處可見這種用法。作者不會在一部經典作品中誤用語法,是別有深意之舉。一方面,結合敘述者的認知狀態,班吉的智力水平不懂動詞的及物性、思維混亂、語言表達不清晰反而是符合常理的;另一方面,作者刻意不接賓語,不指明動作對象,增加了內容信息的模糊性,這也正是作者意識流寫作手法的體現。無論是班吉的認知狀態,還是意識流手法的運用,都是小說獨具的思維風格。雖然根據上下文可推測這里班吉看到的是打球的場景,但要保留原作思維風格,筆者認為應遵循作者意圖不譯出賓語。曾譯不僅譯為“打球”,還將后兩個“hit”具體化,譯為“揮桿”,代替作者發聲,但違背了作者意圖;李譯相對而言更忠實原作,后兩個“hit”還原了原作風格,但第一個“hit”譯為“打球”破壞了整體風格。
(三)篇章層面
如果說蘊含于詞匯和句式的小說思維風格是作者的巧妙安排,那作者所想表達的思想則貫穿于一氣呵成的篇章中,下面將從篇章層面分析兩個譯本在再現思維風格上的得失。
(1)重復手法的再現:福克納在《喧嘩與騷動》中使用了多種修辭手法,其中主要一個是重復手法。重復手法的使用加深了讀者對于小說片段的深刻印象,重復是文體修辭常見的手法之一,通常出現在意識流小說作品當中,使文中人物形象更加具象化,加深讀者印象。[5]84如:
例3
原文:“Here, caddie.” He hit. They went away across the pasture. I held to the fence and watched them going away… The flag flapped on the bright grass and the trees. I held to the fence.
曾譯:“科弟,過來撿球。”那個人揮桿打出了一球。接著,他們橫穿草地,越走越遠。我全身都緊緊地貼在籬笆上,目送著他們走遠……小旗子在生機勃勃的綠草坪和青翠挺拔的小樹林之間隨風飄揚。我依然緊緊抓著籬笆不肯放手。
李譯:“球在這兒,開弟。”那人打了一下。他們穿過草地往遠處走去。我貼緊柵欄,瞧著他們走開……小旗在耀眼的綠草和樹木間飄蕩。我緊緊地貼著柵欄。
在這一部分班吉的敘述中,作者重復使用“I held to the fence”表現班吉簡單而混亂的思維狀態。結合上下文語境可知,班吉不僅嘴上“哼哼唧唧”,他的意識也是重復顛倒。因而,這也是作者表現主人公思維認知和形象的方式。曾譯前句譯為“我全身都緊緊地貼在籬笆上”,后句譯為“我依然緊緊抓著籬笆不肯放手”,不僅重復手法沒有保留,甚至將“held to”譯成兩個不同意思,破壞了思維風格;李譯意思上一致,但表達上前者用“我貼緊柵欄”,后者用“我緊緊地貼著柵欄”,也未能完整再現原作風味。
(2)內容的增譯:由于原作意識流風格明顯,加之漢英兩種語言的差異,翻譯時,在盡量不破壞原作風格的情況下,對于原作一些內容需要輔之以必要的補充才能更好地將小說思想傳遞給讀者。如:
例4
原文:… If you dont hush, you know what I going to do. I going to eat that cake all up. Eat them candles, too. Eat all them thirty three candles. Come on, les go down to the branch…
曾譯:……你要是還不肯閉嘴,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生日蛋糕全都吃掉?連蠟燭也不放過。把三十三根全都吞進肚子里。好啦,走吧,我們下去小河谷里找找看……
李譯:……你還不住口,知道我會怎么樣。我要把那只蛋糕全都吃掉。連蠟燭也吃掉。把三十三根蠟燭全都吃下去。來呀,咱們上小河溝那邊去……
這段描寫的面對班吉不停地“哼哼唧唧”,勒斯特有點不耐煩,先用吃掉他蛋糕和蠟燭來嚇班吉再哄他的場景。勒斯特“欲揚先抑”語氣的轉折點落在“come on”一詞上。對比兩個譯文,曾譯巧妙地加了一個語氣詞“好啦”,將勒斯特對只有三歲智力水平的班吉說話的語氣活靈活現地表現出來,表達自然,再現了原作場景。
但補充小說內容進行增譯時也要注意上下文語境,不能破壞原文風格,如:
例5
原文:“Hello, Benjy.”Caddy said. She opened the gate and came in and stooped down. Caddy smelled like leaves…
曾譯:“嘿,班吉。”凱蒂打了個招呼。她打開大鐵門走了進來,她彎下腰來。凱蒂身上散發著一股聞起來像雨后樹葉般的清香……
李譯:“嗨,班吉。”凱蒂說。她打開鐵門走進來,就彎下身子。凱蒂身上有一股樹葉的香氣……
曾譯對內容進行了補充,但存在問題:其一,原文前后沒有提到“下雨”相關的意境,增譯為“雨后樹葉般的清香”很突兀,沒有依據;其二,班吉描述的都是直觀感受,不會發散思維想象,增譯內容也不符合班吉的思維方式。因而,不恰當的增譯反而不利于原文風格的再現。
四、結語
如果文學作品是“一種思維產物”,那么我們就應該在這一產物中找尋創作者的思維痕跡,即原作的風格。[2]75文學作品是作者基于自身意圖做出獨具特色的選擇結果;譯文是譯者在理解原文的基礎上做出翻譯選擇的結果,連接二者的便是隱含在原作字里行間的思維風格。文學翻譯中,譯者應仔細挖掘作者苦心經營的思維風格“痕跡”,準確傳達出作者和小說主人公的真實想法,讓讀者可以通過譯文與作者和小說主人公進行交流。
參考文獻:
[1]Fowler,Roger.Linguistics and the Novel [M]. London:Methuen,1977:73.
[2]Jean Boase-Beier.Stylistic 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3:75,114.
[3][美]福克納.喧嘩與騷動[M].李文俊,譯. 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 2014.
[4][美]福克納.喧嘩與騷動[M].曾菡,譯.北京:新星出版社, 2013.
[5]楊璐.從《喧嘩與騷動》看福克納的文體風格及其翻譯[J].短篇小說(原創版), 2014(23).
(作者簡介:汪玲玲,女,福州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語筆譯)(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