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方式聚義,商業方式退出”,馮侖在《野蠻生長》中的這段話,是“兄弟”的一貫路數,但即使以商業方式退出,每個人的自我考量也都是痛苦的。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
2017年3月28日23點05分,這應該不是一個深思熟慮但一定經過糾結、輾轉而又不得不去面對的時間。還是等到了幾近最后一刻,而又留出充分時間讓對方把所有一切在這一天了結。
這次,等到舞臺落下帷幕的是梁信軍,復星集團執行董事、副董事長、首席執行官及薪酬委員會委員,一位與郭廣昌并肩作戰25年的“兄弟”。他因身體原因裸辭了。
提到復星,人們總會想到“復星五人組”——郭廣昌、梁信軍、汪群斌、范偉、談劍——他們是復星帝國的奠基者和守護者。
梁信軍說:“我們5個人就像5根手指,哪根也少不得。5根手指攥緊,就是一只拳頭。而且,我們幾個人除了在學校就建立起良好關系以外,浙商的精神也在我們幾個人身上有所體現,而由這種共同的文化演繹而成的企業文化,則是我們5個同心的最大基礎。”
而現在,同心者選擇離開。
梁信軍:累了
梁信軍的告別信寫得很動情,他兩次提到了“廣昌、阿汪”等創業伙伴,并在信的結尾再次感謝到:“謝謝你們!祝福復星,永遠!”
郭廣昌寫給“復星同學們”的信看起來也很真誠,他從25年前一同創業時回憶起,還提起了復星這個名字的由來:“我們幾個都畢業于復旦,有一份濃濃的母校情懷;復星還有聚集英才之意,聚則一把火,散則滿天星;更因為‘復星與‘復興同音,我們胸懷家國情懷,希望為中華復興做點努力。”
梁信軍1968年出生于浙江臺州,1991年遺傳工程學本科畢業后作為團委的教師留在了復旦,就是那時,他結識了同樣留校任教的郭廣昌。
他們認識的第二年,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上海,兩人志同道合——離開象牙塔,創業。
復星的前身名為“廣信”,正是郭與梁名字中間那個字的組合。1992年,這家主營業務為市場調查和咨詢的小公司在上海成立了。那時郭廣昌25歲,梁信軍24歲,郭原本計劃“出國淘金”,卻用借來的留學經費加上梁的積蓄,在國內淘金了,公司資產3.8萬。
根據梁信軍的回憶,騎著自行車滿上海找了10個月項目,公司就賺到了第一個100萬。第一桶金來自臺灣元祖食品,據說在元祖辦公室遞交完材料,郭廣昌出門時沒走穩,差點摔了一跤,幸虧梁信軍及時出手,“兩個男人穩穩扶住對方,在未來的10年里,這兩個人始終互相扶持經歷風風雨雨”。
第二年,汪群斌、談劍、范偉加入,與郭、梁二人組成了后來的五劍客。
更名復星后,公司放棄了咨詢業務,轉戰汪群斌、范偉擅長的醫療,郭廣昌與梁信軍就是否涉足房地產產生了分歧。郭看好這個新領域,而梁持懷疑態度,經過一夜交談,郭廣昌贏了。
梁信軍曾經提到團隊里意見不一時,復星的決策很少由個人做主,但也不是舉手表決的方式,而是“通過充分溝通以達到共識,沒有形成共識的就放棄,以做到科學決策”。
第一個30萬、第一個100萬之后,復星的第一個1000萬元來自某樓盤廣告的定向投放,為了讓留學生看到廣告,梁建議郭去出入境管理處查學生住址,幸好二人碰到了郭的同學,才順利拿到了他們想要的信息。
《昌運復星》一書中,梁信軍被稱為最活躍的復星人,“在你不害怕的時候去戰斗,這沒有什么了不起;只有在你害怕時還去戰斗,才是真正的英雄”。梁在信中也提到了勇氣,“與你們一起不懼困難只管前行并且達成目標的經歷會成為我對自我勇氣的永遠驕傲。”
但梁信軍又很容易讓人感受到他的謙遜,接受媒體采訪時,他說的也多是郭廣昌,或者“我們”。在復星劍客中,他被評為最能言善辯的一個,卻又能在企業內部會議上默默傾聽好幾個小時。
“在公司,我對別人還算比較客氣;但對信軍,這二十幾年我一直沒有客氣過,該說就說、該批評就批評……這樣的二把手,信軍得需多少的容忍、多大的艱難調整,才能接受和面對當著大家的這種批評,換成我一定沒有他這樣的隱忍。實在太多的抱歉,太不容易了。”郭廣昌在梁信軍辭職后發出了這樣的抱歉。
梁信軍以身體為由辭職,郭廣昌感到意外,又覺得自己的伙伴早該感到累了。
郭廣昌:不安
“在2016年,我個人尤其覺得有一種深深的不安之感”,與梁信軍離職幾乎同時,郭廣昌發布致股東信。復星集團已成立25年,在郭廣昌的描述中,這種“不安”伴隨復星從“翩翩少年”成長為“青年”的每一天,他還用了4個成語來形容這種狀態,“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戰戰兢兢、兢兢業業”。
在股東信中,他把“不安”的原因表述為,互聯網、移動互聯網、科技革新、人工智能、全球化投資、黑天鵝事件等因素導致的“充滿了挑戰”“世界變化太快”和“找不到方向”。
人們還記得差點給復星帶來致命一擊的黑天鵝事件。2015年12月10日,郭廣昌失聯,第二日,復星系旗下多家控股公司發布公告確認郭廣昌協助司法機關調查,至于原因,外界多猜測為“政商關系”。如今,郭廣昌雖然安全著陸,但讓人撓頭的是,類似事件在郭廣昌身上已經不止發生一次。
反觀復星集團2016年的變化,如何避免此類突發事件的發生,成為郭廣昌日后決策的重要考量。與先前的狂飆突進不同,2016年,郭廣昌多次提及“慢”與“快”的關系,并談到復星的內生性增長,不僅在公司進行組織變革,推行全球合伙人計劃,還要培養獨角獸。與此同時,復星還愈發重視對風險的控制,開始對財務風險進行有效管理。
范偉:隱退
跟CEO裸辭消息一同到來的,還有復星國際的房地產版塊財報。報告期內,公司房地產開發銷售收入為139億元,同比減少17.7%。公司稱,下降主要原因是部分樓盤處于預售階段,結盤面積較去年有所減少。
實際上,復星地產旗下的復地集團在不到6年的時間里,已經歷了5次換帥,這在國內房地產企業里實屬罕見。在輿論看來,復星的地產業績頹勢難掩。
如果我們回溯復星地產的歷史,可以找到它的榮耀時刻,而這個時刻則與范偉緊密相連。他是復星五劍客之一,也是復星的創始人之一。在創業初期的分工中,他承擔起內務和地產事業。他沒有郭廣昌的哲學敘事,也不及梁信軍能言善辯。與其他地產高管相比,他屬于另類,屬于默默犁地的老黃牛。
1969年,范偉出生在浙江德清一個普通家庭。1987年,因為成績優異直升入學,他選擇了當時復旦大學的招牌專業——遺傳工程。但他不喜歡這個專業。在大學期間,他加入社團,算一個活躍分子。
在一次活動上,他展現了營銷能力。社團要舉辦一個音樂會,很多人都覺得高雅的音樂沒人聽。范偉做了點營銷舉措,第一首曲子定的是斯特勞斯的圓舞曲,然后發傳單,張貼布告。他設計的布告主色調為黑色,只有一個人拿著指揮棒。同學們紛紛買票,為了避開關系戶,他和組織者們不得不躲起來。
大學畢業后,他收拾好細軟,來到改革開放前沿陣地珠海,后來又輾轉到深圳。畢業兩年,他分別在兩家公司任職,職位都是推銷員。之后,他返回上海。
“剛畢業的時候其實對未來是沒有把握的。到了深圳才發現,一個人的力量其實非常微弱,所以很懷念上海、懷念復旦。另外,到1993年的時候,上海的經濟已經開始呈現活躍開放的態勢,回來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范偉說。
在上海,他加入了剛剛成立的廣信科技咨詢公司(復星前身)。他見到了公司的帶頭大哥,高出他兩屆的復旦哲學系師兄郭廣昌,也見到了同班同學梁信軍。而范偉另外一個同班同學汪群斌后來也加入了團隊。
郭廣昌當時的主業是給“太陽神”等保健品公司產品做市場調查。等范偉加入后,公司已經將目光轉向了剛剛起步的上海樓市。
上海大華地產集團高層回憶,“當年幾個年輕人每天騎著自行車來要求見見領導,想給我們代理樓盤。開始幾天沒有人在意,但他們很執著,幾乎天天來,一等就是一天,像我們員工上下班一樣。領導最終被打動了,給了一個樓盤讓他們代理,結果賣得很好。后面的合作漸漸多了起來。”范偉回憶,他們在上世紀90年代采取的設計樓盤廣告,集中在報紙上刊登的做法,在上海算是領先者。
地產大佬范偉長相英俊,很少接受媒體采訪,互聯網上有關他的資料少之又少。《昌運復星》一書中,有4頁的相關介紹,談及其性格,則是“平和、穩健、理性”。在其治下的復地集團并無太大風浪,即使2008年金融危機,復地都沒有巨大的波動。這種風格也被市場批評為保守,發展太慢。當時,有市場人士認為,復地已經掉到第二梯隊了。
但范偉認為,每個企業對企業的把控不同,復地做項目時比較保守,但這是長線發展的態度。“我這個人賭性不強。”范偉說。謹慎避免了樓市調整帶來的陣痛。在2009年、2010年,復地銷售額猛增。
2009年5月,時任復地總裁兼執行董事的范偉,接任郭廣昌擔任復地公司董事長一職。但在接任復地一年半之后,2010年12月,范偉卸任復地董事長職務。
范偉此后成為復星集團聯席總裁,工作重心主要放在處理復星集團層面的管理運作上,并利用復星的資源加大對復地的投入和支持,同時,負責復星旗下地產業務的整理工作。
但到了2012年底,范偉休假了三個月。有消息人士稱,此次范偉休假主要是出于身體健康原因。當年5月,復星國際曾發布公告說,范偉將不再擔任公司聯席總裁,成為復興國際的非執行董事,而職務變動的理由,還是“考慮到身體健康因素”。
談劍:邊緣化
更為低調的談劍是郭廣昌的前妻,她為復旦大學原副校長、現代遺傳學奠基人談家楨孫女,據說她與郭廣昌的婚姻并沒有得到家人看好,是她偷出戶口本與郭廣昌結的婚。在復星五人中,她的優勢是處理政府關系。因為無法生育,談劍得不到郭廣昌母親的認可,而主動提出離婚。離婚后的她雖然沒有離開復星,始終是公司股東之一,但位置日益邊緣化,現擔任復星集團監事長、星之健身俱樂部董事長。
汪群斌:再干20年
梁信軍離職、范偉隱退、談劍早已變為郭的前妻......曾經的“復星五劍客”如今只剩下郭、汪二人。郭廣昌盡管有歉意和不舍,但也無奈地表示,“信軍和我都非常明白一點:不進則退。面對所有的期待,我們必須前進。”
在復星2016年業績發布會上,火線上任復星CEO的汪群斌透露,郭廣昌,太極打得好,還要再干20年。郭廣昌也表態:“我個人包括阿汪,一定會為復星,為各位投資者,削尖腦袋努力工作10年、20年,大家放心。”
與郭廣昌相比,媒體極少關注汪群斌,這也與他的個性有關。在復星內部,他屬于典型的“多做事、少說話”的實干主義者。在《昌運復星》一書中有這樣一句話:翻開復星的資產積分表,“第一得分手”這個稱號授予汪群斌可謂實至名歸。
1994,廣信轉型,改名為“復星”。郭廣昌為復星新選擇了兩個行業,一個是房地產,一個是醫藥。此時,兩位浙江老鄉——汪群斌和范偉的加盟,堅定了在保健品行業激流勇退的郭廣昌把生物制藥作為復星的主攻方向。汪、范二人是浙江湖州人,也畢業于復旦大學,學的都是和梁信軍一樣的專業:遺傳學。于是復星將第一桶金的1000萬元全部投入到了基因工程檢測產品的開發上。
汪群斌在生物研究領域很有優勢,他最早和研究部門的技術人員一起吃住在公司,24小時開展工作,在歷經半年的艱苦工作后終于成功開發了復星第一個核酸試劑——乙肝DNA核酸試劑盒,在國內率先打開了此前病毒性心肌炎診斷必須要進行心肌切片實驗的難題,直接從血清中檢測結果。后來他提出的“生物醫藥新經濟”概念也引起了業界廣泛關注,兩年后,PCR乙型肝炎診斷試劑的成功為復星賺到了第一個1億元。
復星在醫藥方面的成功引起美國前總統克林頓的關注。1998年,克林頓訪華時,在上海專門邀請了郭廣昌等一批知名企業家共進早餐,席間克林頓盛情邀請復星高科技到美國發展基因工程。此后,復星在中國商界名聲漸大。
1998年6月25日,改制后的復星實業(后更名為復星醫藥)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募集資金3.5億元。2009年9月,隨著復星與中國醫藥集團一起打造的國藥控股成功上市,并成為了中國市值第一的醫藥企業,汪群斌把目標定在了怎樣將民族醫藥企業趕上國際醫藥巨頭。不僅僅在援非抗瘧上,在高端的糖尿病、肝病、抗癌領域,復星醫藥也進行了積極嘗試。
主攻醫藥的復星實業在汪群斌的帶領下,已經成為復星系中最具科技性、成長性的一支,2016年實現全年營收146.29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16.02%;凈利潤28.06億元,同比增長14.05%。
除了復星醫藥取得的成就之外,自2009年1月起,汪群斌開始擔任復星集團總裁。對于在公司中扮演的角色,汪群斌曾描述:“郭廣昌掌握大局;梁信軍主管對外溝通——政府、投資者,以及抓投資項目;我內部管理比較多;范偉一方面側重于地產業,一方面也主要掌管內部事務。”他還拿球隊做比喻:“如果我們是一個球隊,那么梁是前鋒,我和范偏中后衛,郭是中場、是隊長。”
經歷25年發展,復星管理層的進化也在加速,新生代管理層陸續登場。
如今,“復星五人組”中的郭廣昌、梁信軍、汪群斌、范偉、談劍,除了汪群斌調任復星國際首席執行官、薪酬委員會委員外,其他三人已散落天涯。
對于梁信軍的離去,郭廣昌第一時間做出回應,“震驚之余也很抱歉”,從他的措辭與講述的故事來看,悲傷是真實的,但這悲傷也很快從新團隊的任命中得以彌補。這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悲哀,這必然的命運屬于每一位企業家。
(程敏慧薦自《名人傳記·財富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