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性趙又廷：小滿未滿，寂靜生長

任沁沁

趙又廷常常想起在南極的日子。暴風雨與風和日麗之間，可能只隔著一杯咖啡的時間。

去年夏天，他在拍攝電影《南極絕戀》。入夜，上萬年的浮冰，發著幽藍的光，四周靜謐得只剩下呼吸聲。這種刻骨的安靜讓他時常懷想，尤其是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火”遍海峽兩岸之后。

讀詩：一場聲音、文字、情感的跨界試驗

趙又廷做了一個詩意的試驗：與詩歌藝術平臺“為你讀詩”合作，錄制一部中英雙語有聲詩歌作品集。

他和“為你讀詩”團隊一起，從上千首作品中，逐一甄選出12首詩歌，包括勞倫斯的《傾聽》等情詩，華茲華斯的《我孤獨地漫游，像一朵云》等與自然萬物對話的作品，以及關于人生的《未選擇的路》等。

1984年出生在臺灣的趙又廷，聲音不事雕琢，辨識度極高，有著可貴的真誠和深沉的力量。

配合詩文意境，他調整著朗讀的狀態，或高亢，或憂傷，或靈動，或溫柔，聲線里飽含水汽的豐足與潤澤，拂了聽者滿耳滿心。

那些詩的語言，透過他的聲音，在柔風里質樸地盛開，裹挾著大地萌動、萬物復蘇的鮮活氣息。

遇到喜歡或有疑問的句子，他就停下來，反復回味、斟酌。

人的聲音，是內心能力的外化。負責詩歌朗讀監制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播音指導朱衛東也被他感動了：“趙又廷對語言非常敏感，在表達上忠誠而干凈。”

把一首詩讀美了，打動心靈，需要兩個條件：先天嗓音要好，后天修養要好。趙又廷兩者兼具，他對語言有一種敬畏感，努力地去還原詩人所要傳遞的意思。

除了朗讀，趙又廷還翻譯了美國女詩人艾米莉·狄金森的作品《一本書》，展現了不俗的中英文語感。

此前，他在“為你讀詩”朗讀了英國詩人奧斯卡·王爾德的作品《給妻子：題我的一本詩集》，當期音頻全網累計點擊和播放次數超過5000萬。

趙又廷意識到，讀詩、聽詩，其實是一種植物光合作用般的交流?！澳惆盐淖峙c心緒用情傾吐出去，它將安寧與幸福接收并再次散發出來。整個過程，就像植物在夜里的呼吸一樣，寂靜、緩慢、有力，富有儀式感。”

這也是他用近四天時間錄制詩歌專輯的原因：“心無旁騖、安安靜靜地為每一首詩配上一段聲音，既是一次再創作，也是一次自我洗禮。”

人生：可以隨性而為，卻要極致通透

在趙又廷和哥哥還小的時候，母親只身帶著他們前往加拿大留學，居住在一個叫維多利亞的城市。

他對那里時常想念：城市不大，海島氣候，人口少，但很美。房子離海邊只有一兩分鐘的路程，后院常常有浣熊、松鼠和鹿出現。那里的人，也都好像沒有什么企圖心，慢悠悠地生活著。“在維多利亞，一天只做一件事就好，你還有明天。”

那時候，他迷上了金庸的武俠小說，并追崇段譽——“沒人期待你做出什么壯舉，但你其實又是可以的”。

“我花了蠻多時間去審視自己，包括優缺點和我想要成為的那個人。”他因此而不斷調適狀態。

這讓趙又廷經歷了大學時從編程與藝術專業轉到商學院的變動，并從市場營銷的職場設定直接跨入演藝圈。

“我不是一個特別有才華的人，但又常感覺到我有很多藝術與美學方面的東西想要表達。”他坦言，直到接觸到表演，才感覺終于有一個媒介，可以把內心的創作靈感與欲望徹底釋放出來。

相比于其他演員，趙又廷很懶，出道8年，才拍了10部作品。盡管如此，他卻早早獲得了金鐘獎和華表獎。

“很懶，就是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一旦決定去做，又要極致地用心?！泵垦堇[一個角色，趙又廷都沉浸其中。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快播完時，他寫了一篇文章致敬夜華，其中有：“一個情場低手，為何能如此流暢地說出許多肉麻的情話？是因為真誠，因為坦蕩。從夜華口中說出的，不是話，是情。原來，誠實地將內心的情感表達出來，就是最動人的情話?！?/p>

夜華活出了他向往的生活哲學——簡單、通透。

遵循內心，堅定如一。這正是父母言傳身教給他灌輸的理念。

母親教會孩子們盡興歡喜、堅強獨立、赤誠善良。她培養了他們熱愛閱讀的習慣，尊重了他們為自己選擇的人生。最終，大兒子獲得斯坦福大學統計學碩士學位，成為大數據人才，小兒子則成為“在炙手可熱中保持了冷靜內斂”的實力派演員。

父母給他們傳遞了很多傳統價值觀，譬如對儀式感的注重。吃飯時不準看電視、玩手機，把注意力放在食物和彼此身上；過年給長輩磕頭，表達感恩，分享過去一年的長進、心得與新一年的期許；無論多晚，都要為晚歸的家人留一盞夜燈，讓他感覺到有人在等待……

父親教導他如何成為一位紳士，段譽讓他明白還有一種生活叫隨性而為，夜華則讓他對“愛得極致，想得透徹”產生巨大共鳴。他向往做到夜華那個樣子——“找到快樂的源泉并竭盡所能”。

處世：善愛世界并能守住自己

聲名日盛，各種廣告、通告奔涌而來，趙又廷還是保持了清醒的冷靜。

對他而言，理想的人生狀態是：“不用去思考現在，也不用擔憂明天。早晨醒來，就好好地在陽光的沐浴之下，吃一頓好吃的早餐?！?/p>

這符合他給人的印象，沉穩、專注、克制、純粹、耐心，有一種愉悅的感染力和自愈力。

剛出道的時候，趙又廷從加拿大回到臺北，對臺北感覺很陌生，他找到的一個樂趣就是在某條熱鬧繁忙的街道上獨自聽著隨身聽，然后坐在那里讀書或者觀察來來往往的人?？吹胶芴貏e的人，就去猜測他們的背景、設計他們的故事。

人氣暴漲之后，他依舊讓自己自由地出現在公眾場合，比如，吃大排檔，帶著家人朋友去游長城或者看電影。

這幾年，他還經常做一件看起來挺傻的事情——仰頭面向著天空，做一個大大的伸展動作，一種“人與自然的光合作用”。

“每次做這個動作時，總有那么片刻，時光像是靜止的，但身體的開關又像是完全打開了，仿佛與這個世界交換了什么秘密一樣?！逼鋵嵜總€人都有自己的開關，只是我們常常因為一些瑣碎的煩心事，而拒絕打開它。

萬物美且有靈。他希望大家不要吝嗇，把自己接收外部信息的“開關”多打開一點點，“天線”多拉長一點點，去感知周遭的小驚喜。

這個世界是充滿溫暖和善意的，但人們往往會因為慌亂的生活節奏和繁雜事務而忽略了，那些看起來不起眼的小習慣——它們像陽光一樣寂靜，卻在悄無聲息中，幫我們成長。

譬如，進出門的時候，回望一下后面有沒有人要跟著進來或出去，稍微擋一下門給對方一個方便?！澳呐轮皇菫樗澥×艘幻氲臅r間，我也覺得很溫暖。”他說。

可以達到100%或者120%的事情，他常覺得也許95%更好。“當剩下5%的空間，留給陽光、早晨與自己時，我成了我更想成為的人?！?/p>

走得太快，他就停一停。對于未來，他也不太會規劃?！皶r間是直線連貫流逝的，我們沒有辦法回到過去。生活之路，也總是這樣一條路串聯著另一條路，一個路口等著下一個路口。當岔路突然出現時，我常告訴自己，好好看清這個岔路代表的意義就好了?！?/p>

正如他在中英有聲詩歌作品集中非常喜愛的《未選擇的路》里所說：“一片樹林里分出兩條路——而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p>

我們的祖先在命名二十四節氣時，只設小滿而不設大滿，也極有深意。小滿者，滿而不損也，滿而不盈也，滿而不溢也。

小滿未滿，寂靜生長，無有期許，盡興就好。這就是趙又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