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子
一
如果我不是一名快遞員,那我也許不會走進五號當鋪。當然,也不會把我的靈魂典當了。
五號當鋪是這個城市包裹最多的地方,我幾乎每天都要來來去去數趟。這不算奇怪,最奇怪的是所有包裹都是一模一樣,也就是形狀、大小一樣,外包裝都是黑色的牛皮紙包裹。而地址是來自全國各地不同地域,有城市的,鄉村的,還有偏遠山區的。當鋪,顧名思義就是典當物品的地方,多少有點價值的物品,不是淘寶網。這些都有些不符常理。其實,我做好我的本職工作就好,可好奇心卻偏偏越來越嚴重。
我以為五號是門牌號,為此,我特意看了一下,左邊不是四號,右邊也不是六號。
我記得那天蔚藍的天空原本是艷陽高照,老遠,我就看見當鋪黑色門頭上“五號當鋪”幾個大字,風拼命吹著一面黑色的三角齒邊旗子,似乎要把中間那個白色的“當”字帶走。當我走進五號當鋪時。天空忽然就烏云密布,電閃雷鳴。我用目光在黑色當鋪里搜索黑色老板,高高黑色柜臺后面,黑墻正中碩大的白色“當”字被黑色欄桿剪碎。老板和伙計都不在,當鋪里通常都是值錢的東西,我不敢貿然走進柜臺里找人。外面開始傾盆大雨,反正也走不了,我也不用急著呼喚老板。我轉身走到門口椅子上坐了下來??粗曛形夷桥K兮兮的電動車,被雨水沖刷干凈,露出銹跡斑斑的身體,我有些心疼。它載著我在這個城市送了八年快遞,養活了我一家老小,我早應該給它修理保養一下了,可囊中的錢總是在妻子孩子父母身上就沒影了。我也生怕有一天它生氣罷工,那我將無法工作。每次,我都是暗暗決心,下次領工資一定修理保養它,它似乎也知道我的難處,從沒拋錨給我增添麻煩。我對它是有感情的,真的!
送快遞的,進來吧!
我回頭看見一身黑色絲織長衫的老板轉身走進了柜臺。我起身遲疑著。往常,他都是站在柜臺后面,伙計出來簽收的包裹。來這里送快遞一年多了,我似乎沒見過他的臉。
進來吧!那么大的雨,你也走不了,進來喝杯茶。
我看著老板被欄桿剪碎的臉走了進去。柜臺后面有幾個高高的黑色椅子,靠墻的黑色貨架上整齊的擺放著清一色原封未動的黑色包裹,每個包裹下面有一個黑色小牌,寫著人名。這應該都是我送來的包裹,為什么都沒打開過。伙計是位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也是一身黑衣,消瘦清秀,從不多說話,手腳麻利地簽收了包裹,就走開忙碌去了。
茶幾上早已倒好兩杯茶水,衛生間里有嘩嘩嘩嘩的流水聲。看見茶水,我有些口渴,便抬起茶杯一飲而盡。瞬間,清香侵入五臟六腑,我不由的閉上眼睛,似乎看見那股香氣帶著力量又從五臟六腑游走到血液里,我沉寂多年的血液好像遇到愛的人,初戀般的隨著歡跑。當我睜開眼睛時,渾身充滿活力自信!說實話,我從沒對喝茶感興趣過,無論多貴的茶,我喝著都是一個味,這也許和我的生活有關。在我印象中,只有有錢人,閑人才會不理會時光的存在,慢悠悠的品茶。我不可以這樣,在這個城市,很多人期待著我打他們的電話,我得抓緊時間,多跑一趟我就多一份收入,那么女兒奢侈的補課費我就不那么吃力了。
嘿嘿嘿!冰冷的笑聲把我拉回現實。我這才看見當鋪老板不知什么時候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正對我溫暖的笑,白皙的臉龐微胖,有幾分和藹,鷹鉤鼻子高直,似笑非笑的眼睛射出一絲陰冷。這是一張矛盾的臉,我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外面雨聲有些震耳欲聾,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在這個城市我一直小心翼翼做人,在任何地方,我都是多做事少說話,不是我內向。只是怕自己說錯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久而久之,我的沉默讓我相安無事地奔波在這個城市。
其實,沒有人知道我是喜歡說話的,在妻子精神病發作期間,我把她綁在床上,我就一直不停地和她說話,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我的嘴隨著我的思維忽喜忽怒。我想到妻子不發病時美麗的臉上對我的鄙視,我就憤怒,罵她?;仡^想想,如果不是因為她失戀瘋了,漂亮的她怎么可能嫁給貧窮卑微的我。我又對她附耳柔聲細語,溫柔地撫摸她,對她說了很多肉麻的情話,雖然她一直瘋狂掙扎,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么。
你一定很缺錢。當鋪老板說,他給我續滿茶水。
廢話,我不缺錢還天天給你送快遞。我又一飲而盡,和他對視,我在他眼睛里看見身高一米六的我瘦小自卑。
你就不想在我這里典當些什么來改善生活?
我有什么值錢的可以典當。蒼老的父母,年幼的女兒,精神病的妻子,爺爺輩蓋的老房子。我笑著搖了搖頭,自己續滿茶水,慢慢品嘗,我從茶水里看見自己的頭發很長,我是有多久沒有照鏡子沒有理發了我都記不清了,我每天都在和時間賽跑,不愿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的事情上。外面的大雨使勁下著,夾雜著聲嘶力竭的電閃雷鳴,似乎要把天地撕破。
你不是一直想建蓋一幢樓房嗎?
你怎么知道我詫異。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當鋪老板嘴角劃過一絲詭異狡詐的笑意。
這樣的答非所問,猜不透,我沉默。
其實你有東西可以典當,而且會很快蓋起樓房來。
什么?我的眼睛似乎大了,不會是我的器官吧?那可不行,沒了健康我們全家都得餓死。
靈魂,你的靈魂。
靈魂?沒了靈魂的肉體同樣會死,不行不行!我搖了搖頭。
你不會死,我保證,你只會一心賺錢。
真的?
真的!
好吧!那我的靈魂值多少錢?我怎么給你?
二
說真的,當我答應當鋪老板時,我以為我會被他帶到類似密室的黑屋子里,通過他詭秘的發功吸氣,吸走我的靈魂,就像電影里一樣,一股白色的氣體從人的嘴里飄出,巫師或者妖怪使勁的吸著。我一次次問當鋪老板,我不會沒力氣吧!當鋪老板遞給我一只紙箱說,你每天就喝里面的茶,茶你剛才已經喝過了,什么體會也不用我說了,你每個月必須把你身體上的東西快遞給我,只能用我指定的盒子和包裝紙。難怪我所送的包裹都是一樣,那是為什么呢?顧客通常來我們快遞公司快遞東西時,都是我們根據物品的大小重量來包裝的。也許,鬼魅的事必須用詭秘的物品,恐怖電影里通常不都是這樣嗎?
我的血肉嗎?我疑惑。指甲或者頭發,當然,如果有血肉更好。當鋪老板詭秘的笑總能使我不寒而栗。那我會失去什么?我還是不解。靈魂,你的靈魂,我說過了。那你給我多少錢?我不想再深究這個問題,我覺得我越問越迷惑,盡管我還是不太明白。我現在忽然迫切想念錢。你自然會有錢的,兩年后,你會蓋起樓房的,會實現你所有的愿望。
我覺得我不想再和他說話了,我什么也看不見,就好像他什么也沒給我一樣,我拿什么來交換,我依舊云里霧里。
我拿著紙箱走出當鋪時,天空已經晴朗開了,太陽高照,就像我才來的時候一樣,只是大地煥然一新??諝饫镉兴奈兜?。我走出門口時,聽見當鋪老板拋出一句話:別忘了每天喝茶,每個月快遞。不然你的夢想實現不了。
我不屑一顧,甚至有路過垃圾桶時扔進去的沖動。我感覺我背后有一雙眼睛偷窺著我,所以,我忍了。
這件事在我依舊忙碌的日子里消失了,我在現實中把快遞送到各種人群手中,卻沒有人記得我,甚至一些人為了他自己的事情趕時間,卻把責怪的火發到我頭上。有些人從我手中接了無數包裹,卻從沒正眼看過我。還有的我送了幾年的包裹,我卻從來沒見過他們,他們從樓上用一根繩子吊個籃子下來,電話里告訴我把包裹放在里面。最開始,我不愿意,我固執地要他本人親自簽字才行,他在電話里輕描淡寫地說,難怪你送了那么多年的快遞還是快遞員,退貨吧!在他把電話掛了的時候,我無奈地把包裹放進籃子,看著籃子帶著順利的嘲笑飄過我的頭頂時,我聽見我的心在哭泣。也有不多的時候,一些老人代替沒在家的兒孫簽收包裹,微笑著說謝謝。一次一位老人竟然倒了一杯水給我,我一言不發的快速轉身,出去后,竟然有熱淚涌入眼眶,我笑了!
除了送快遞,公司貨運車到達時,從不顧及我的感受。電話通知時,有時我在送女兒上學的路上,在低頭大口吃飯時,甚至在我和妻子做愛時,你們知道和一個精神病做愛與一個正常人做愛有什么不同嗎?前提自己也必須是個神經病,喜怒哀樂各種心理各種嘴臉都得用上。你們試過懷著內疚帶著荷爾蒙旺盛身體矛盾斗爭的體會嗎?我曾無數次對著妻子講夫妻床笫之事,告訴她妻子的義務責任,她除了傻笑就是反抗 ,對牛彈琴的心理讓我欲哭無淚。不說了,說多了,我覺得我他媽就像個不要臉的強奸犯。
很多時候,睡覺卻是我最奢侈的事情??晒倦娫捯矔诎胍谷懫穑鎸Χ逊e如山的包裹,我必須按程序快速整理好,包裹找他的主人,我促進包裹的愿望來實現我的愿望,在這個城市,我們相安無事的各取所需。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這樣來還原的,就像有人要吃飯,就有人開飯店,當然也有種菜賣菜的這樣循環。
我幸福的時候是陪著女兒做作業時,我慶幸女兒沒有遺傳著我的長相,大眼膚白五官秀氣漂亮,完全是她媽的模子。這個女兒來之不易,她在一個精神病患者母親的肚子里艱難的存活,妻子曾抬著大肚子無數次爬高上低,嬉笑著跑遍了村落。我們全家人每天都在擔心受怕里小心追隨守護著。女兒出世時,我哭了!
有時,這樣安寧幸福的氣氛大多會伴著母親絮絮叨叨抱怨妻子的話題,我用三分之一的腦海來思考工作上的事。在這樣的環境下,我竟然練就了一心多用的本領。當然,也有很多事轉不過來,一腦粘稠漿糊的時候,很多事情在腦海里混為一體,煩躁勾起了我的心火。這個時候我也會對母親發火,妻子在一邊拍著手笑著說:“好啊好啊!”母親就嚶嚶哭泣,說我是不孝之子,娶了媳婦忘了娘,還說她的命真苦!她就是我家的保姆,伺候這個瘋子還被瘋子打罵。父親坐在門口沉默著,一個勁的“咕嚕?!蔽疅熗玻畠汉蹨I拉著我的手。我只好過去摟著母親說對不起,母親依舊生氣的一扭身進屋了。
母親是個苦命人!
一出生就被外公外婆送了一戶不會生養的人家,舊社會有這樣的說法,不會生養的人家抱一個孩子回來做引子,就能引出自己生的孩子來。后來,這家人還真在第二年第三年第五年一共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女孩一個男孩。此后,母親就成了這家人的奴仆,從會走路時就經常在饑寒交迫的日子里做著超過她年齡的苦力,稍不注意就被打罵。這樣的成長環境,導致她一生瘦小、躬腰駝背。在她十八歲時,這家人把她嫁給了貧窮矮小的父親,爺爺是弱智,叔叔也是弱智,遠近村子里沒人愿意嫁給父親哥三個,怕有弱智的基因遺傳給后代。這也是我和我哥為什么沒有姑娘愿意嫁給我們的原因。說白了,父親是用砸鍋賣鐵的錢把母親從那家人換來的。從此,那家人至死沒和母親來往過,母親一想起這個事就抹著淚說,太不值了,做牛做馬了那么多年,連牲口都不如。
一件事終于激怒了我,當我多次把那個包裹送給一個發黃耳垂上打滿了洞的年輕人時說,你的包裹你最好找人代收一下,很耽擱我的時間。他嘴里叼著煙說,你本就是個送快遞的。他用鄙視的目光肆無忌憚的剝光我的自尊。那一刻,我真有狠揍他一頓的沖動。他不過就是個天天泡網吧的二流子,他的包裹曾經無數次帶著我在各個網吧尋找他。下一刻,我就開始想念錢,想錢時我想起了五號當鋪。我這才發現我有好長時間沒給當鋪送快遞了。也不知送當鋪包裹的快遞員是不是換了?
我在房屋角落里找到布滿灰塵的紙箱,打開紙箱時,三個黑漆漆的盒子上寫著兩個白色的字“念茶”,奇怪的名字。三無產品,我的第一念頭。商家、廠家、圖案、凈重什么都沒有?其他都是包裝盒和黑色的牛皮紙。
我開始喝茶了。
說實話,后來的日子,我對這茶上癮了,越喝越愛喝。自信和熱血讓我用時間開始有規律的洗澡剪發,帶妻子女兒出去玩,甚至修理了我的電動車。我也按月把我剪下來的頭發指甲快遞給五號當鋪。
我開始重新規劃我的人生!
三
當我在公司會議室的電視屏幕上看見廣州快遞小哥帶著小黃人面具從警察手里接過了厚厚的十萬元錢,我嘀咕我怎么沒遇到這樣的好事呢!同事們議論紛紛,有摩拳擦掌更加積極的,有不屑一顧的說敢和黑社會組織作對,是不想活了!
在堆積如山的包裹里,我真希望藏有類似毒品的違禁品,毒品我沒看到,卻看到同事李毅電動車后尾箱里有幾個包裹,當我看到時,是他下班回家的時間。我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我的視力可以穿透物體看到內部。第二天這幾個包裹丟失記錄在同事張江華的名字里,接著,張江華哭喪著臉從老板辦公室里出來,他哭訴,他這個月白加班了,不知那個黑心鬼干的缺德事,白血病女兒還躺在醫院需要錢呢!這讓我想起去年我莫名丟失了幾個包裹,讓我賠了好幾百,那是我幾個多月沒吃早點沒抽煙才省下來的錢。我毫不猶豫地走進了老板辦公室。在李毅被警察帶走時,我提升了主管。當然,公司里再沒丟過東西,這是我給老板的保證。
兩年后,我衣衫整潔地站在我新建蓋的房子五樓頂,整個宇宙似乎都落入我的眼眶。我覺得我應該高興無比,可孤獨帶著難過包圍了我,整個宇宙似乎只有我。我甚至有跳下去的沖動。這個時候,我覺得我應該去一趟五號當鋪,找一下當鋪老板。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感謝當鋪老板,這一年來,我真的實現了我所有的愿望,我蓋起了樓房,買了轎車,還清了所有債務,妻子的精神病好了,女兒進了最好的學校,我給全家人買了各種保險。
可結果是我眾叛親離,妻子父母都離我而去、沒了朋友、我還被老板炒了魷魚……
當醫生告訴我妻子的病基本康復時,她拎著包站在門口平靜地對我說,我們離婚吧!明天早上八點鐘民政局門口見??粗x去的美麗背影,我忽然懷念瘋瘋癲癲的她。那時,我們早已搬進了新房子居住。我記得在我帶她治病期間,她曾清醒的抱著我說,你是個好人,我會和你相伴終生。我感動得淚流滿面,那是妻子唯一一次沒發病對我說的動情話。為此,我更加努力,定時帶她去醫院治療。我用透視眼看見了她的病根所在,一個男人英俊帥氣的臉在她內心深處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壓迫了她整個心臟以及神經,那些治療的藥物進去也只是剪枝修葉,很快那張英俊的臉又笑得枝茂葉盛,她困在里面哭笑無常。我憤怒、嫉妒、抓狂。接著,我冷靜下來,我找到那張臉的主人,他叫陳江,是個公務員,在政府單位上班,有個美麗的妻子,可愛的兒子,日子過得幸福漫溢。
咖啡廳里,透過縹緲無形的煙霧,我看到陳江英俊的臉背后,有一堆麻將,有幾個女人,妻子穿著白紗長裙,坐在一堆玫瑰花中,臉上洋溢著干凈幸福的笑容,可這畫面已是黑白的了,我知道那是他的過去。其他幾個肥胖的老的瘦的漂亮的都是腳踏金幣手拿金杖,笑靨如花。只有一個美麗的女子一手牽著一個小男孩一手拿著金杖,坐在一堆錢上,四周布滿鮮艷奪目的玫瑰。這一定是她的妻子。我恨意爆發的望著對面這張吞云吐霧好看的臉,我真想撕碎了扔進垃圾桶??晌衣犚娮约赫f,我知道你賭債累累,我們交換條件吧!
當我負債累累的替陳江還了賭債,我看見妻子臉上又洋溢著干凈幸福的笑,那是我從來給不了她的。我一邊嫉妒的發狂一邊替他們創造約會條件。
我一想起妻子答應和我相守終生時,我就覺得我遲早也能給她那樣的笑容。我隱藏自己不悅的情緒,努力賺錢還債。
我對錢的渴望竟然使我發現更多人的秘密,起先,我看見張江華陀螺般的身影旋轉在幾家快遞公司間,他的嚴重違規賺取了更多的收入。我看見他女兒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王斌是貴州人,有四個幼小的孩子,妻子照顧孩子沒有收入,他在公司勤奮努力,每天從早忙至深夜,我看見他派件的路上私自接收快件去別的快遞公司辦理,從中收取更多的利潤。也有好吃懶做在派件路上偷閑?;?。我原本猶豫著,老板給管理人員開會時拋出競爭條件后,我們看見總經理位置空著,高薪高額福利待遇誘惑著我們每一個人。我每天加量喝著念茶,自信在我體內蓬勃。我不再猶豫,在我坐上總經理寶座時,快遞公司的員工換了一大半。那些沒有學歷沒有背景來自偏遠農村里的人,他們徘徊在這座城市的邊緣尋求生計,快遞工作對他們來說比在工地做苦力強多了。
其實,我最不該的是把透視眼也用在老板身上。這都得怪陳江,他一次次貪得無厭地把我辛苦賺的錢送進了賭場,看在妻子日漸紅潤的笑臉上我忍了。
原本在我優秀的工作中,老板已經非常信任我了,把公司全權交由我管理。公司在我的管理下也日漸壯大。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老板娘艷麗而憂郁孤獨的走進我的辦公室,她把一張銀行卡扔在我的辦公桌上,一片陽光灑在銀行卡上,無數微塵天使般的飛舞著,老板娘說,里面有二十萬是給你的,只要把你老板和他小三的證據搜來后再給你二十萬。老板的小三我知道,每天我都看見他們在一起的恩愛畫面。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孩,清純漂亮。老板對她一見傾心,他曾對我說他在想辦法離婚。
我再次猶豫。我知道我不應該猶豫。除了妻子在醫院治療的高額費用,我還得給陳江賭資。我發誓在醫生宣布妻子痊愈時,我一定會找個沒人的地方狠狠揍他一頓。
我依舊喝著念茶加強自信。
老板娘拿著老板和小三的地址咬牙切齒的說,難怪我請私人偵探都沒找到,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和我離婚了,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
我把錢遞到陳江手里時也惡狠狠地說,這是最后一次了,他輕笑著把煙霧噴在我臉上說,我也希望這是最后一次了,我很討厭和一個瘋子虛情假意,不過,她還是那么單純,輕易就相信人 ……
我一拳就把那張好看的臉打得變形。因為他還告訴我他把這一切早已告訴了妻子。
只是,后來發生的事出乎我的意料。我覺得我的人生已經被我規劃的很好了,不應該會有岔事滋生。在我被陳江送進拘留所的日子,母親送女兒上學的路上,穿過一條十字路口時,被張江華開車撞了。當時,那車是沖著女兒去的,母親用盡全力把女兒推出去,她便躺在血泊中。我在法庭上見到張江華時,他紅著眼睛獰笑著說,原本我要你女兒去陰間給我女兒作伴,算你運氣好,你有個好母親。
母親走后,父親就搬到老屋去住,變得更加沉默了。
在民政局紅本本換成綠本本時,妻子說,你不應該把我拉回你們的世界來,我還是喜歡我的那個世界。不是說好一起相守終生嗎?那時她是清醒的,女人,我真的摸不透。妻子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回身說,沒有人能在過去中找回自己。
俗話說,禍不單行,在老板不舍龐大家產又和老板娘和好如初時,我才明白,我只不過是個外人,何必摻和別人家的家務事。
四
我從我新建的樓頂一步一步走下來,又一步一步走向五號當鋪,沉重的腳步丈量著道路,漫長而痛苦。
天黑了,五號當鋪早已關閉,我從后門進去,這是我以前送快遞來知道的門。里面漆黑一片,我憑感覺走到里屋,我看見黑衣伙計清秀的臉上掛著晶亮的汗珠,他提著壺順著黑色包裹澆著,壺嘴里吐出一縷縷細長曼妙的黑煙,黑煙飛舞著,在一個個包裹上浸透、消失。而后,包裹上長出一朵朵黑色花朵,伙計把黑色花朵摘了下來,倒進一口熱鍋里,幾只鐵爪搓揉后又送進了烤箱,機器又自動包裝成我喝的念茶。最后他再把一個個泛著黑亮的包裹送進里屋,我在黑暗中悄悄跟著他。一間房門口上方掛著一個牌子,寫著五號室。推開門,一片耀眼的光亮中,我睜開了眼睛,我看見了當鋪老板,他張牙舞爪的念著咒語,他猙獰的狂笑著。偌大的空間里,伙計把包裹擺在貨架上轉身出去了,一排排貨架上黑色包裹跳動著,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當鋪老板大吼一聲,恐怖的一幕出現了,我看見每個包裹里跳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來,只是面容看上去一邪一善,他們先是心平氣和的交流著,接著相互咒罵,最后瘋狂的廝打著……當鋪老板一個勁的發功嘶吼獰笑,只見五道黑色的光芒從他手掌中飛出,在半空化成五個黑字 :貪、嗔、癡、慢、疑!黑字又化成一股力量射進邪臉身體,邪臉瞬間變得龐大兇悍。很快,善臉被打倒在地,化成一股金色光芒飛進邪臉身體里。邪臉勝利的獰笑著鉆進包裹里,一切恢復平靜。
我走到當鋪老板面前問:“你是誰?你在做什么?”
我是五號,我在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他說這話時,眼角詭異的笑流到嘴角,又從嘴角彌漫到整個臉,我看見我的臉在他臉上,邪惡的笑著。
你到底是誰?我驚恐。
他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聽見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是我的聲音。
責任編輯 張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