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海霞
問老段,從醫三四十年都沒掙到錢,到底圖啥呀?老段說,圖心情好,心情好了,身體就好。
老段是位搓澡工。他說自己一生沒有追求,這話不假。他所在的小鎮澡堂紅火的時候早已過去,這些年,來了幾位搓澡工都因顧客太少卷鋪蓋走了。可老段來了還真住下了,一干就是兩年多。澡堂老板說,老段對錢概念太淺。有顧客和老段講價,拔罐一次十塊行嗎?老段說,中。五塊拔一次行嗎?老段說,中。有顧客找老段搓完背了,伸手去衣服口袋里摸錢,摸了半天,手空著出來,說,哎呦,忘記帶錢了。老段回復,沒事。

春天天氣漸暖,來澡堂洗澡的人更少了。和老段聊天,問他,澡堂都沒洗澡的了,還留在這里干嗎?老段說,附近小區有位半身不遂的病人找他針灸,現在針了半月了,還有半月就針完了,完了他就回河南老家。
這老段還會針灸,有行醫執照嗎?我委婉問他。老段回答,有。他說自己在部隊當了五年衛生員,復原后返鄉,做了鄉村醫生,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不禁問,放著鄉村醫生不干,跑出來干搓澡工?老段的滿腹往事被我挖了出來——
他說,自己是個沒追求的人,從醫四十年,不僅沒掙到錢,還賠了不少。在農村行醫,都是鄉里鄉親的,白天晚上隨叫隨到,誰家老人孩子病了,喊老段去看,看完都不用問老段多少錢,丟給老段一句:記賬上吧。農村人沒錢,老段開藥按片開,能吃一片好的,絕不開兩片,看病花不了幾個錢,幾毛錢占多數,多的也就兩三塊。年底,老段手里總剩一沓賬單沒人來結算。妻讓老段去要,老段說,人家不還總有還不起的難處。
后來,農村實行合作醫療了,政府每月補助他一千多元。村里有四位鄉村醫生,都合在一個小門診,有管錢的,有管賬的。另外三位醫生找老段談話,問他為何開那么便宜的藥,如果都像他一樣看病,門診還有啥收入?
有一天,老段突然文縐縐地對妻子說,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妻子喜得合不攏嘴,這死老頭,總算開了竅,知道掙錢了。
老段去了省城某藥店,邊賣藥邊坐診,老板給他每月開五千元,可老段只干了半年,因為一次他無意中看了老板進藥品的明細,進價八元的藥片賣價二百六十元。
再后來,老段就在我們這邊澡堂瑞安頓下來。如今找老段針灸的人越來越多了,大家都說,段師傅是個好人吶。聽這話兒就知道,老段收費多低。
問老段,從醫三四十年都沒掙到錢,到底圖啥呀?老段說,圖心情好,心情好了,身體就好。他現在別看六十一歲了,但啥病沒有。
(馬安寧薦自《揚子晚報》)
責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