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兄弟”30載 一輩子一起走

BY/晨光

2017年5月16日早上7點，平頂山市民李永和草草用過早餐，就開車來到他的同事也是昔日同學竇小偉家。到了小偉家里，他蹲下身子，背上早已穿戴齊整的竇小偉，走出門外，來到早已打開的車門右側，小心翼翼地把竇小偉放到副駕駛上，然后回到主駕駛座位上發動汽車，向兩人共同經營的“偉和”診所駛去。

這樣熟悉的一幕，李永和已經重復了多年。三十多年來，他背著患先天性肌營養不良的同學竇小偉走完了小學、中學、大學，又背著他完成了相親、戀愛乃至結婚。如今，他們從同學又變成了同事，兩人傾力把事業經營得紅紅火火，兩個家庭也變得親密無間——

身殘少年上學困難多

好同桌擔起照料重任

1982年9月，河南平頂山市聯盟路小學開學不久，李永和所在的一年級二班來了個新同學，他走路不穩，隨時都有摔倒的可能，看得李永和心一抽一抽的，讓他欽佩的是，那個叫竇小偉的新同學雖然身體不好，笑容卻特別能感染人。李永和和竇小偉接觸了幾次，兩人很快成了朋友，他也得以知道了竇小偉身體方面的事情。

竇小偉出生時四肢特別細，渾身綿軟無力，半歲時又患上重癥肺炎，在父親竇建政就職的平頂山煤礦總醫院搶救了兩個月才保住生命。命雖保住了，竇小偉卻從此開始與病魔為伴。

5歲那年，竇小偉才學會扶著墻走路，但一不小心就會摔倒，摔倒后自己站不起來。父母帶著他四處求醫，在北京一家權威醫院，竇小偉被確診為先天性肌營養不良，醫生說這種病沒有治愈的辦法，或許最多只能活到14歲。

盡管兒子被判了“死緩”，竇建政并未失去信心，他查閱了大量中西醫書籍，配制了很多中藥、西藥讓兒子服用。7歲時，竇小偉病情有了好轉，但必須依靠外力支撐才能行走。8歲時，父母苦求熟人之后，學校破例接收了竇小偉。

作為竇小偉的同桌，李永和清楚地記得，當時老師讓大家多幫助小偉，說他身體不好。后來才知道，同桌患的這病根本沒法治。李永和性格內向，卻心地善良，上課時幫助竇小偉挪挪凳子、下課后扶著他到教室外面轉轉，放學后順路陪著他一起回家。

李永和的善意和尊重對竇小偉來說意義非凡，因為這是一種完全平等下的幫助。竇小偉腦子聰明，活潑開朗，李永和學習不懂的地方，他總會不厭其煩地給予講解，一對小伙伴關系越來越好。

隨著年齡的增長，竇小偉的骨骼與肌肉發育不成比例，逐漸難以支撐身體的重量，升入五年級后，他再也不能站立了。當時，竇小偉上學、放學全靠哥哥背著接送。在學校里，李永和則接管了照顧竇小偉的任務。

由于無法站立，竇小偉每次上廁所成了難題。學校里的廁所都是蹲便，小便竇小偉站著還輕松些，如果逢上“大干”可就麻煩了。李永和把他背進去，幫他褪去褲子，還得站在他的前面，兩手架著他的肩膀，方便一次李永和比竇小偉還累，常常折騰出一身汗來。

起初，竇小偉當著李永和的面方便還不好意思，時間一長，就習以為常了。如果哪天李永和碰巧沒來上學，最想念他的就是竇小偉。永和一旦請假不來，為了減少去廁所的次數，竇小偉盡量不喝水，也極少吃東西，只要永和一出現，他心里就輕松許多。

1988年，李永和和竇小偉雙雙考入平頂山市一中初中部，起初兩人分到不同的班，每次一下課李永和就往竇小偉所在的班跑，他之所以不放心小偉，一是剛進入新的學校，小偉和同學們還沒熟悉，自尊心很強的他又不愿麻煩別人;二是他照顧小偉駕輕就熟，別人照顧他還不放心。

竇小偉更是如此，他習慣了李永和的照顧，每次下課，他的眼睛都習慣地往教室門口張望，只要看到李永和，臉上便露出歡欣的神情。如果哪次課間李永和沒出現，竇小偉便清楚，肯定是老師拖堂了，李永和過不來了。

正當竇小偉為永和不能經常陪伴在身邊苦惱的時候，沒想到，國慶節后的一天，李永和抱著一摞書本笑瞇瞇地出現在他的班里，竇小偉驚訝地說：“永和，你走錯班了吧！”一向沉默寡言的李永和幽了一默：“沒走錯，我就是想和你一個班！”

原來，李永和看到竇小偉急需他的照顧，兩人不在一班很不方便，一向老實的他鼓足勇氣，找到學校領導，說出想換班照顧竇小偉的想法，學校領導被李永和的善良和愛心所感動，就同意了他的請求。為了給小偉一個驚喜，李永和事先沒有告訴他。

初二時，竇小偉的哥哥去外地上大學了，李永和主動承擔起接送竇小偉上學、放學的任務。每天早上，李永和總要比別的同學早起半個小時，準時來到竇小偉家，背著他上學。學校離家有幾站路，李永和背著竇小偉坐公交，每次都要折騰出一身汗來，但李永和從未皺過眉頭。

初三那年，李永和開始用自行車接送竇小偉，他讓竇小偉坐在自行車前面的橫梁上，他用雙臂攬著他騎車。如今，李永和用自行車馱著竇小偉上學的照片，還存放在平頂山一中的校史館里。

同學“背”上從小學讀到大學

攜手創業遇挫折不改初心

初中畢業后，李永和、竇小偉一起考入平頂市一中高中部。高三那年，學校搬到了市郊，且實行封閉式管理，每個學生必須住校。

竇建政和老伴考慮到兒子住校后，吃喝拉撒都得有人照顧，學校又不讓家人陪讀，小偉以后的生活起居誰來照管？李永和是個好孩子，平時照顧小偉付出了很多，總不能讓人家晚上也照顧小偉吧，再說人家還要學習呢？

竇建政夫婦覺得不能再連累永和了，想來想去只有讓兒子轉到不住宿的學校這條路。正當他們為小偉轉學的事情奔走時，李永和聽說后找到竇家，懇求小偉的父母說：“叔、姨，您們還是別給小偉轉學了，我照顧他習慣了，住校后，我還照顧他，就像以前一樣，放心吧！”有了李永和的表態，竇建政心里有了底，他攥著李永和的手說：“好孩子，小偉和你在一起，叔放心，只是辛苦你了！”

竇小偉和李永和一起住校后，無論白天、晚上，兩人緊緊“綁”在了一起，宿舍里竇小偉睡下鋪，李永和睡在上鋪，經過一天的緊張學習，李永和也很疲倦，晚上睡得很沉，為了小偉需要幫助時能叫醒自己，李永和想出一個辦法，他用一根長長的棉繩一頭拴在自己的手腕上，一頭系在小偉的床頭上，小偉需要幫助時，只須輕輕拽兩下繩子，李永和就知道小偉需要幫助了，無論多困，他都會翻身下床，攙扶著小偉去廁所。不過，竇小偉不忍心晚上打擾永和，就盡量少喝水。

1993年冬，一場罕見的大雪突襲而來，那天正趕上李永和兩人返校，竇建政看到積雪很厚，路滑難行，公交車也停開了，擔心兩個孩子路上不好走，就建議永和先返校，等大雪清掃后他再把小偉送過去。李永和不想讓小偉耽誤課程，再加上快期末考試了，缺課對小偉成績影響很大。于是，他說服了竇家父母，用自行車推著竇小偉出發了。

當時，天上仍飄著雪，路上的雪被汽車軋得又硬又滑，那種情形下，就算是單獨推著自行車往前走都很艱難，別說還要加上一百多斤重的竇小偉了。短短一段路，兩人竟“走”了近三個小時。遇到陡坡時，李永和先把竇小偉背過去，讓他坐到書包上等著，回頭再把自行車推上來;下坡時，李永和先把小偉背下去，依舊讓他坐在書包上，自己折回身又去推自行車。背小偉下一個陡坡時，李永和腳下一滑，一個踉蹌跪在了地上，摔倒的一瞬間，他仍用手攬著背上的小偉，不讓他摔倒。

到了學校，竇小偉發現，永和腿上的血和秋褲黏連在了一起。那一刻，他眼眶濕潤，哽咽著說：“永和，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讓李永和愣了，反應過來后，他嘿嘿笑著說：“咱倆還有啥客氣的，這輩子有啥事兒，哥們兒都替你頂著！”一句承諾感動得李永和淚花閃爍。

因為從小就病魔纏身，竇小偉決定將來學醫，受小偉的影響，也為了能繼續照顧他，高中畢業后，李永和和竇小偉一起考進洛陽醫專平頂山分校的臨床醫學專業。

三年后，竇小偉和李永和畢了業，竇建政提前辦了退休，帶著竇小偉、李永和開起了診所，想把他三十多年來的臨床經驗及醫術都傳授給兩個孩子。然而，診所開業不到一年，竇建政突發腦溢血去世，患者對兩個毛頭小伙不太放心，都去了別的地方求醫。因為少人問津，診所無奈關門。

失去了慈父，賴以謀生的診所也停了業，那段時間是竇小偉最無助的時期，李永和看到小偉情緒低落，始終陪在他身邊，安慰、鼓勵著他。診所無法經營，就沒有收入，想到永和身體健全，又有一定的醫學知識，完全可以自謀生路，自己不能耽誤了好兄弟。于是，竇小偉和他談了次心：“這么多年來，沒有你的幫助我走不到今天，但我不能耽誤你一輩子，別擔心我！”

聽著小偉推心置腹的話，李永和卻大大咧咧地說：“這么多困難咱們都闖過來了，還在乎這點小波折。咱們一起把診所干出點名堂來，用成績來回報老爺子！”

2000年7月，竇小偉和李永和的診所再次開業，在不斷鉆研和努力下，兩人的醫術越來越精湛。隨著生意越來越好，兩人共同買了輛轎車，李永和開始駕著“專車”接送竇小偉。

經濟條件好了，竇小偉配置了折疊輪椅。不過，接送竇小偉時，李永和習慣了背他前行，兄弟二人配合默契，輪椅也只是偶爾外出游玩時用一用。

背著兄弟相親、戀愛、結婚

男大當婚。23歲那年，李永和認識了來平頂山打工的黑龍江女孩于愛梅，經過一段時間交往，于愛梅喜歡上了憨厚內向的李永和，李永和也很中意于愛梅東北女孩的爽直。

約會期間，于愛梅發現，李永和總是頻頻看表，到了時間就急著說有事兒，下次再聊。于愛梅有次生氣地說：“啥事兒能有談戀愛重要，看來你沒有把我放在心上，要不咱們分手吧！”看到于愛梅生了氣，李永和這才說了實情：“我有個哥兒們身體不好，離不開我的照顧，今后就是咱倆結婚，我還得繼續照顧他，你會不會生氣？”聽李永和這樣說，于愛梅問他那個好哥兒們到底什么情況？

李永和說出他照顧竇小偉十多年的事情，于愛梅想，永和對一個沒有任何血緣的同學都這么好，將來對她也一定好。于是，她轉嗔為喜，支持李永和繼續照顧同學，有時還跟著他去診所接送竇小偉。

2000年10月15日，是李永和與于愛梅大喜的日子，但就在那一天，李永和也早早起床，先把竇小偉送到診所才去忙自己的婚禮。于愛梅生孩子的時候，李永和也沒忘把小偉接回家去。

李永和成家有了孩子，竇小偉仍然“單”著。李永和夫婦忙著四處給小偉張羅對象。由于小偉的身體原因，許多女孩選擇了轉身離開，相了多次親都沒有下文。李永和對妻子說，如果小偉一直找不到對象，以后就接他到家里照顧，善良的于愛梅表示支持丈夫的做法。

盡管竇小偉對找對象的事情越來越失望，李永和卻沒有灰心，背著竇小偉四處相親。后來，一個叫權偉敏的女孩看到竇小偉清秀帥氣，說話干凈利落，又有著不錯的醫術，對他有了好感。從相親到約會，最后到兩人結婚，竇小偉都是在李永和的背上完成的。

2003年9月，竇小偉舉行婚禮那天，權偉敏代表新婚丈夫向李永和深鞠一躬，表達他們對李永和的謝意，聽了他們的故事，來賓們都被竇小偉與李永和的兄弟情深感動得唏噓不已。

結婚后，于愛梅家吃早飯總比別人家早，晚上卻比別人家晚。每天早上，李永和總是早早吃飯，然后開車去接竇小偉上班，下班后，他得把竇小偉送到家后，才能回家吃飯。兒子從上幼兒園到初中，李永和從來沒有接送過一次。

如果僅僅這些于愛梅也不計較，讓她嫉妒甚至“吃醋”的是，每年春節期間走親戚，為了照顧竇小偉走親戚方便，李永和也要開車陪著他們一家前往。于愛梅老家在黑龍江黑河，春節回老家看望父母，李永和權衡再三，覺得跟妻子回趟東北得耗費十多天時間，這期間小偉離不開他的照顧，只得狠心拒絕妻子。于愛梅婚后17年，李永和只跟她回去了三趟，每次回去還急著趕回來。

對此，李永和一直心懷歉疚。他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對家人虧欠最多，結婚前家里的事情基本上都靠哥哥、妹妹打理，各自成家后，妻子在家中操勞最多。除了每年給父母過兩次生日外，老人的生活也基本沒怎么照顧。

李永和清楚地記得，有一年冬天，他照顧完小偉回到家中已是晚上8點多，平日里早已收攤回來的母親卻沒有在家，李永和急忙外出尋找，最后發現在路燈下的母親正翹首張望。

“媽，是我不好！”看到母親瘦弱的身子、凌亂的頭發和昏黃路燈下孤零零的身影，李永和的淚水奪眶而出。“媽不怪你，你照顧同學是好事兒！”母親通情達理地說。其實，父母一直都支持兒子幫助竇小偉，母親曾對持不同意見的鄰居說：“我們以前不怪永和，現在也不怪他，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我為兒子驕傲！”

對于李永和多年來的照顧，竇小偉一直感恩于心，他用自己的方式回報著李永和一家。于愛梅婚后一直擺攤做小生意，遇到刮風下雨無法出攤不說，還整天與城管打“游擊”。竇小偉便出資讓她和妻子一起到鄭州學習嬰幼兒推拿按摩，學成后又出資為她們開辦了嬰幼兒推拿所，兩個女人情同姐妹，共同創業，技術越來越精湛，收入穩中有升。

讓于愛梅開心的是，2017年春節期間，在竇小偉的堅持下，李永和終于有了個長假，他陪著妻子和兒子回了趟東北娘家。

如今，在李永和的幫助下，竇小偉在當地已小有名氣，兩人的“偉和診所”越干越紅火，到底是誰成全了誰，他們早已說不清。

對于多年來照顧自己的李永和，竇小偉說他原來對永和一直心存感激，但現在沒有了。不是他不知道感恩，而是不能感恩，因為那樣的話，會破壞他們之間三十多年的兄弟情，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這份感情，好好享受兩人兄弟般平淡卻無比醇厚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