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緣
對過去、現在和未來的認知方式,對每一個決策都會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害怕選擇的人會說自己得了“選擇恐懼癥”,但他們恐懼的并非選擇,而是生活。
“時間對于各種人有各種不同的步伐。我可以告訴你時間對誰是走慢步的,對誰是跨著細步走的,對誰是奔跑著走的,對誰是立定不動的。”《皆大歡喜》中,莎士比亞借羅瑟琳之口這樣說。
時間是我們擁有的一切。美國著名心理學家菲利普·津巴多將時間分成了過去、現在和未來三個維度,每個維度有不同的時間觀,包括消極的過去時間觀、積極的過去時間觀、宿命主義的現在時間觀、享樂主義的現在時間觀、未來時間觀以及超未來時間觀。時間心理學之父、法國心理學家保羅·弗雷斯說:“我們在任何特定時間的行動,不僅取決于在那一時刻我們所處的境況,還依賴于我們曾經歷過的一切以及對未來的期許。”
決策者的每一個選擇都會受到過去經驗和知識的影響。過去導向的時間觀分為兩種:積極的和消極的。
持有消極的過去時間觀的人常會回想起過往發生過的不愉快的事,熱衷于追溯原生家庭對自己的侵擾,將自己不順的感情和不良的生活習慣都歸結于童年受到的傷害。
然而,多次心理實驗證明,記憶不一定是可靠的。美國認知心理學家洛夫特斯等人曾根據對參與者家人的采訪,為幾十位不同年齡的參與者編造了一個沒有發生過的“5歲時在商場走失”的故事,將它與另外三個真實發生的故事一起提供給參與者,告訴他們,這是由他們的家人描述的。看完資料后,29%的參與者表示記得自己曾經走失過。由此看來,記憶是可以植入的。當悲觀主義者一遍遍地回想往事時,會將模糊的童年記憶構建成他們自己想要的樣子,那些重要的事件實際上也許是非常微小的。
當然,過去發生的事的確對我們現在的生活有投射,但它們不一定像弗洛伊德說得那么嚴重。美國心理學家、積極心理學之父馬丁·賽格利曼表示:“沒有任何實驗支持童年事件會影響成人的人格,也沒有任何證據指出過去會決定未來。”菲利普·津巴多在《時間心理學》一書中引用了這段話,并在書中寫道:“你對已發生的事件的態度比事件本身對你的影響更大。”失戀后陷入悲傷的情緒中,學業和工作都將遭到重創;犯錯后不斷自責,不敢面對,會使生活停滯——這些境遇中的人會把自己的失敗歸咎于過去的某個事件,但實際上那只是一個導火索。
馬丁·賽格利曼說:“對過往的美好時光不能心存感激和欣賞;對過去的不幸夸大其詞、念念不忘——這兩種行為是我們得不到平靜、滿足和滿意的罪魁禍首。”逃離這種誤區的方法有兩種:感恩和寬恕。
懂得感恩和寬恕的人能在積極的過去時間觀測試中獲得較高的分數,帶著對過去的美好回憶,他們能更有信心地面對未來,在做決定時更果斷。因為從以往經驗判斷,他們有掌控的能力,可以承擔失敗的后果。但積極的過去時間觀也會有負面作用,留戀過去可能會讓人對現在的生活不滿,或者不再追求進步。不能反思過去,也會使人在同一個問題上反復犯錯誤。
現在的時間觀也分為兩種:宿命主義和享樂主義。宿命主義者會認為命運無法改變,不由自己做主,容易表現出攻擊性和抑郁傾向。享樂主義者則能把握眼前的幸福。巴西作家保羅·戈埃羅在《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說:“我既不生活在過去,也不生活在未來,我只有現在,它才是我感興趣的。如果你能永遠停留在現在,那你將是最幸福的人。你會發現沙漠里有生命,天空中有星星,士兵打仗是因為戰爭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生活就是一個節日,是一場盛大的慶典。因為生活永遠是也僅僅是我們現在經歷的這一刻。”盡管這樣的說法顯得有些“雞湯”,但心理學家發現,持享樂主義的現在時間觀的人,確實能更積極地尋找快樂。
但享樂主義也是利弊參半的,“即時滿足”的傾向就是一種“活在當下”的騙局。享樂主義者自控力差,容易放縱自己,還會常常遲到、說謊。這就需要用未來時間觀加以調節。
未來導向的人會為自己制訂計劃和目標,因此,他們更堅定也更努力。他們做決定時基于未來而非過去。他們不會因為眷戀和不舍而勉強堅持或者害怕新的投入。他們不會糾結于這樣一些問題:點了一份難吃的菜,是否應該吃完?談了10年戀愛,分手是不是虧了?未來導向的人能清晰地理解“沉沒成本”這一概念,過去發生的事不足以成為其做決定的依據。他們能從往事中跳脫出來,也不會耽于面前的刺激,而是會將眼光投向更加長遠的未來。
與其他時間觀一樣,未來時間觀過重也會有副作用。期望過高會使未來導向的人背負壓力,充滿緊迫感,將過多的時間投入在工作上,減少休閑娛樂的時間,忽略家人和朋友。
時間人格會受到家庭與社會環境、受教育水平、社會階層、文化背景等的影響。生活在安定的社會中、受教育程度高的人會傾向于未來時間觀。荷蘭心理學家吉爾特·霍夫斯泰德提出的文化維度理論中就有“時間取向”這一維度。長期導向的價值觀與未來時間觀類似,受到儒家文化熏陶的東方國家大都有較高的長期導向,人們傾向于節省和積累。而西方國家短期取向的文化則更專注于當下,人們更愿意抓住眼前利益。
對過去、現在和未來的認知方式對我們的每一個決策都會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但時間觀是可以調節的。菲利普·津巴多借“時間人格”這個說法幫助讀者更好地審視自己,做出改變。在任何一項時間觀中表現極端,都會使人陷入僵局,因此他希望人們以更加平衡和全面的態度對待生活。
他在書中給出的最優組合是:高度的積極過去時間觀、較高的未來時間觀、適度的現在享樂主義時間觀以及低的消極過去時間觀和低的宿命主義現在時間觀。超未來時間觀涉及宗教,因此并未一起論述。
面對生活的不確定性,許多人會陷入迷茫之中。美國北卡羅來納大學的哲學教授保羅說,我們常常要做一些“變革認知”的決定,比如,要不要讀研、要不要生孩子。害怕選擇的人會說自己得了“選擇困難癥”,但這樣的猶豫很可能是生活本身的問題。保羅說:“很難說那些改變生活的決定會對我們造成什么影響,但我們還是做了。也許我們做決定時并非理性,但我們的確好奇。”生活中的每一次選擇都會觸發一種未知的際遇,想要了解它,最好的方法就是去體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