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診斷孟喬森綜合征

卓然

順利拿到美國康奈爾大學醫學院心理學博士學位后，陳悅然回國就職于一所著名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做心理科醫生，一邊從醫一邊做教學研究工作。以中國一家大型的三甲醫院為例，如果拿它與歐美發達國家比較，我們相對薄弱的環節在哪里？沒錯，一定是心理醫生的專業水準較低，他們對心理疾患的認識大多停留在適應性障礙、抑郁癥、強迫癥和多動癥等幾大類型，但對分項細則就不甚了了了。

針對這種實際情況，陳悅然建議上級領導對心理科醫生進行專項業務培訓，既介紹國際尖端心理疾病研究治療經驗，也科普一些寶貴的涉及心理疾病的專業知識。他自告奮勇地擔任業務培訓的主講人。他主講的第一課就是——孟喬森綜合征。

名稱的由來與特點

孟喬森是18世紀德國的一名男爵，為了博得人們的關注與同情，他杜撰一系列冒險故事，而他自己則永遠是這些冒險故事中的主角。他還是裝病住院的高手，以致使自己的大半生時間是在醫院度過的。最極端的是，為了把“病”裝得更像和獲得醫護更大的關注與同情，他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

1851年，一篇發表在英國著名醫學雜志《柳葉刀》上的文章，第一次對他的這種不可思議的行為進行了心理學分析，稱之為“孟喬森綜合征”。并歸納出這種疾病的幾個特點，比如，吹牛說謊，向醫生提供虛假的急診單據和癥狀；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以便使人相信；輾轉反復進入多所醫院；病人多為較年輕的從事醫務工作的女性；多數病人有精神創傷，但到處求醫甚至傷害自己或他人的目的性不明等，表面看只是為了博得更多的憐憫同情。

典型病例

“我回國從醫的時間不長，尚未在門診接診這種病例，但我還是想通過一個真實的故事來解釋這種病的復雜特點，不然便很難說清楚?！标悙側徽f道。我有個中學同學是本市110指揮中心的負責人，日前他請我幫助鑒定一位犯罪嫌疑人的情況，如下就是這個孟喬森綜合征患者的真實故事。

110指揮中心連續收到兒童窒息的報警電話，兩起案情驚人的相似，都是被人強行捂住口鼻而導致窒息，一起發生在家庭，一起發生在兒童醫院的住院部，嫌疑人只有一個：肖娟。而她的身份卻是第一個受害者的母親，第二個受害者的護士長。

得知公安局將肖娟鎖定為主要嫌疑人，醫院和家屬都斷然否認，甚至認為是無稽之談，制造冤案。一個親和敬業的護士長和一個愛子心切的好母親，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令人發指之舉呢？

肖娟當時31歲，高挑白皙，端莊秀麗，舉止沉穩，語言輕緩而有條理。讓警方對她產生懷疑的直覺是，她在搶救自己已經處于昏迷狀態的孩子時，竟然出奇地冷靜，就像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一樣。才兩歲的孩子因嚴重窒息，小臉憋得發紫，四肢無力地顫抖著。作為母親的她，靚麗忽閃的眼眸竟是如此的鎮靜平和？這絕對是一般母親無法做到的，換句話說，這超出正常女性所能承受的極限。

肖娟于6年前離婚，她前夫證明他們的孩子從9個月起就莫名其妙地在夜晚出現窒息現象。經多家醫院檢查，孩子并無呼吸方面的疾病。幾次窒息都被肖娟以人工呼吸方法搶救過來，但孩子終于在一歲半左右不治身亡。他懷疑是妻子所為，但別人認為不可思議，他自己也拿不出直接的證據，所以只好與她離了婚。

在與現任丈夫再婚并有小孩后，6年多前的情況再次重演，他們一歲多的孩子接連出現呼吸障礙，以致發生窒息，他們夫妻再次踏上為孩子求醫問藥的艱難征程。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偶然的話，警方還掌握一個重要證據，在醫院窒息而死的孩子的牙齒上發現血跡，經DNA檢測，正是肖娟留下的。但在事發當晚有證據證明，肖娟的嘴并沒有傷口，而在她右手的食指卻出現了被咬傷的痕跡……

最后，警方尊重醫院必須拿出直接證據的請求，秘密在6間兒科病房的隱蔽處安裝了監控攝像頭。兩個月后，就在肖娟趁夜班查房時對一名患兒實施傷害時，被抓了個正著……

在接受審訊時，肖娟矢口否認自己的謀害行徑，辯稱是因為發現患兒出現窒息現象，自己主動上前施救的。

與一般犯罪嫌疑人在確鑿證據面前低頭認罪的表現不同，反復觀看監控錄像畫面后，肖娟依然不承認自己的犯罪事實，只是一遍遍重復自己是清白的狡辯。而且，一臉平靜，就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可以確診的孟喬森綜合征

公安局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犯罪嫌疑人，一籌莫展之際，他們想到請有留學背景的心理專家對肖娟進行精神心理鑒定。

聽過詳細介紹后，陳悅然已經認定肖娟是典型的孟喬森綜合征患者。短暫接觸后，他更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因為是病態的心理支撐著他（她）們的謊言，所以，他（她）們永遠是淡定的，理直氣壯的，沒有一絲真正犯罪嫌疑人難以掩蓋的對法律嚴懲的恐懼。在他（她）們內心，謊言和真相是完全顛倒的，所以他（她）們才無所畏懼。

陳悅然說，一點不奇怪，這正是孟喬森綜合征的主要特征。

國外也有不少這樣的案例。Allitt是一位英國兒科護士，她被控于1991年在她工作的兩家醫院的兒科病房中殺害四名兒童并使其他五名兒童嚴重致殘。自此她成了英國最臭名昭著的女性連環殺手。她謀殺手段主要是為孩子注入胰島素或鉀，導致心臟停跳；如果拿不到注射劑，她就用手堵住受害人的口鼻，使孩子窒息而亡。沒有人能說清她的作案動機。唯有“孟喬森綜合征”可以解釋她的行為。這種頗有爭議的人格錯亂中，作案者謊稱其看護下的人患有疾病，以此作為行兇的借口，即使在確鑿的證據面前也不認罪。

按照英國的法律，犯罪動機不明確的傷害行為且又有認罪悔過表現的，只會判處四至六年徒刑；如不認罪，最高可判160年。盡管家人和律師輪番規勸，但Allitt拒不認罪，她毅然選擇在監獄終老此生。

肖娟就沒有Allitt那么幸運了，因為在我們的司法實踐中，還沒有孟喬森綜合征的概念，因此，孟喬森綜合征就無法歸入精神病的范疇，所以肖娟的行為只能定性為故意傷害罪。盡管陳悅然數次上書當地的檢察院和法院，說明孟喬森綜合征的確是一種心理疾病，但均未得到回應。

防患于未然

患有孟喬森綜合征的人通常有很強的控制欲，他們通常很難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并經常伴有焦慮、抑郁等癥狀。他們的性格一般都很自私而且幼稚，成長或家庭生活中缺少關心和愛護。

對于這種病幾乎沒有什么有效的藥物治療，要將其徹底治愈也是非常困難的。主要依靠心理治療，特別是疏導和溝通?？梢源_定的是，不同形式的人格障礙與日后罹患孟喬森綜合征有著很大的關聯，這種疾病與壓抑性沖動有關。造成研究該病的主要困難是，幾乎沒有一個患者能夠清楚地描述自己的患病狀況，科學家唯有依靠推測進行探討研究。

預防孟喬森綜合征的最好方法是三愛：在愛自己、愛家人的同時也愛社會。三種愛合成一個大愛，它可使我們遠離各種心理問題，其中當然也包括孟喬森綜合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