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紅艷的詩

高紅艷

請對這個世界道聲早安

親愛的小孩，黎明來臨

醒來吧，孩子

張開你的雙眼

對你看到的第一個事物

道聲早安

那是透過窗簾罅隙的一縷天光

或者是鳥兒的婉轉啼唱

更美妙的

是愛你的人溫柔的眼波

輕啟雙唇，道聲早安吧

讓溢滿的幸福沿著你的聲線

流淌出來

當你說出早安的時候

世界就被你施了魔法

它就不會糟糕到哪里去

而親愛的小魔法師

這魔法的奧秘你可要用心牢記

我的驚恐如鴿群飛起

人類的爭吵

聲嘶力竭

總是把我吵醒

沖散我的黑甜

而當我睜開雙眼

世界闃寂

萬物沉睡

我的驚恐如鴿群飛起

我急于尋找人群

以印證他們吵醒我的事實

他們大多面無表情地行走

如無聲電影

并不發出任何聲響

我試圖和他們交談

問詢人類爭吵的秘密

可我說出的話語

總是在抵達對方的半空中

跌落到地上

一堵墻

面對一堵墻

我必須再哲學一次

我必須回到生存與空虛的角度

來做一番深刻的探討

還要用時間和空間的維度

做一個檢查和測量

我圍著它轉

雨后的空氣如此清爽

月亮亮得有些賊有些假

難道她也用了美顏相機？

墻在賊亮的月光下

投下濃重的陰影

墻面上樹影婆娑

不停變換著奇怪的形狀

新長出來的綠葉閃閃發亮

一個人的影子赫然其上

我嚇了一大跳

才發現那是我自己的影子

爛尾樓

高高的吊車

貼在窗戶上

在晨光中矗立

不變的姿態和方向

幾只黑色的鳥

從它前面飛過

畫面就生動

飛到某個位置

就完美

但時常，它們破壞美學規則

讓畫面雜亂無章

偶爾，也會

出奇制勝

今天，就有一只鳥

沿著吊車長長的手臂指引的方向

——飛

像是一位充滿理想的戰士

在黎明中

勇往直前

讀《霍亂時期的愛情》

必須泥沙俱下

為了活著

必須這樣

用愛喂養愛

用生命祭奠生命

收起那些忸怩和怯懦

那些不合時宜的傷感和羞愧

為了活著

必須這樣

讓一切該來的不該來的

都來吧

讓我們隨波逐流

讓我們目標堅定

讓我們獨立自省

讓我們醉生夢死

為了活著

必須這樣

迷失在自我的海洋

再把自己打撈上岸

渾身藏污納垢

又整潔如新

魔鬼再向前一步

就變成愛的天使

把無數的死吸入生的肺里

把無數的生匯聚成更盛大的生

我乘火車去看你

那一年

我多么年輕

我乘火車去看你

哐當哐當的夜火車

最后一節車廂

是火車的尾巴

跟隨火車穿梭在夜的大地

乘客只我一個

在昏暗中發呆

列車員提著信號燈

走過我的身邊

甚至坐下來

和我隨意地聊了幾句

笑意盈盈

他打開火車的后門

高舉信號燈

猛烈的風呼嘯

如我小小的呼嘯的心

午 睡

跌入冗長的下午覺的深潭

潭水的旋渦將我裹挾

我拼命掙扎也爬不上岸

兩個人同時撕扯著我

一個說

故事還在繼續

主角豈能離場？

一個說

學生們在等你上課

再不快點就要遲到

我精疲力竭，不能自主

起起伏伏在無底的深淵

最終獲勝的

是現實的召喚

我氣喘吁吁地醒來

想破腦袋也想不出

夢里的故事，在何方擱淺

就如同

你總是不耐煩，把一本書

翻到最后一面

在秋分日清晨回想一個夢

早上起來，拉開窗簾

陽光已經刷新了樓體的東側墻面

演示著光與影，明與暗的對比

讓人想到繪畫課堂的靜物模型

哦，今天還是晝夜平分的日子

難怪萬物如此規整

呈現著令人迷醉的秩序之美

我在回想剛做的一個夢

急切地想把它記錄下來

夢里的情景和情緒，清晰而強烈

但我知道它轉瞬即逝

我打字的速度遠遠趕不上它消失的速度

細節已然丟失，秩序正被打破

記憶的屏幕上出現了馬賽克和雪花點

徒剩幾個支離破碎的片段：

飛機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在跑道上滑行——起飛

樓房，山脈，河流在下降

一群猴子的雕像，形態各異

有一個手指藍天

雨水清洗過的天空

雨水清洗過的天空

淚水沖刷過的眼睛

它們一起在讀

艾米莉狄金森的書信

“別哭，親愛的瑪麗，

你累了，

讓我們來為你哭泣。”

天空俯下身來

望著我的眼睛

仿佛要把同樣溫暖的聲音

對我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