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組詩）

陳德根（布依族）

冬至日

風在窗外

摘楓樹的葉子

我在陶藝館

給一只瓷瓶上釉

陽光留在外面

它身體里

發出簌簌的聲響

這種感覺，像那一年冬天

坐火車回故鄉

冰雪在太陽下，簌簌地消融

火車頭，緩緩地，鉆出隧道

我驚詫于，它也有

一張飽經風霜的臉龐

在公園

一只麻雀在低空飛翔

它謹慎地躲避行人

風箏接近天空

如同一個接近真理的人

園丁提著割草機

向草地走去

我仿佛面對轟響的深淵

仿佛我是即將赴死的草

仿佛我用彈弓瞄準了麻雀

仿佛我就要松開風箏的線頭

我仿佛一個悲苦的詞

準確地嵌入，這莫名的擔憂中

他帶給我的悲傷

他開始躲避我的眼神

這個和我酷似的人

內心的火苗

已經微弱

時間在替我收回

那些年他撒向我的怒火

這個，我在他的陰影下

生活了多年的男人

老了。我現在

要接受他的謹小慎微，壞脾氣

和越來越多的沉默

他的閃爍其詞

他的詞不達意……

但我無法說出

內心的歉疚和悲傷

命運

一根從車廂掉落下來的木頭

遇到我。注定它比同伴幸運

它將重新擁有未來和遠方

我可以使它成為刀柄

和屠夫一起

在磨刀石與案桌之間

過咬牙切齒的日子

我可以使它成為餐桌

支撐一家人

四平八穩的生活

我可以將它投入爐膛

想象它熱血沸騰

勇士就義的悲壯

它在我手上

你們不知道

給別人安排命運有多難

北方的冬天

雪終于，落成它們

想要的樣子

雪在云朵上

架設通往天空的梯子

有人在冷雨中

返回我遙遠的故鄉

而我走向大街

深處的新住所

仿佛一粒雪，準確地

落入親人的領口

傍晚記

一只吉娃娃

跟著女主人

離開江邊

在樹下打盹的老者

醒了

幾個人卸完了

對岸船上的沙子

暮靄中，遠處的高樓

在慢慢地消失……

我從農貿市場出來

匯入行色匆匆的人潮

像每一個急切地

趕回家的兒子，丈夫和父親

公園即景

一只麻雀低于高處的事物

它自卑，謹慎，克制

一只風箏

接近天空

它傲慢，從容，自信

為一只鳥舉行葬禮的，我的兒子

園丁猶豫的，拿剪刀的手

因此集體沉默的人們

他們接近真理

他們接近真相

使我意識到渺小

讓我柔軟，溫和

我和松針一起落在凳子上

人工湖倒映柳樹和它的裙擺

麻雀和它的低空

倒映風抻著電線的樣子

如同我扶著父親走路的樣子

現在，我扶父親在石凳上

坐下來。我和那些

松針一起，舒展著

輕輕地，落在父親身旁

責任編輯 烏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