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
對于馬格南攝影師哈利·格魯亞特(Harry Gruyaert)而言,色彩是他創作中最具辨識度的工具—強烈陽光下的陰影,街頭濃烈的色彩,厚重的明暗對比與強烈戲劇性視角的畫面。格魯亞特用他對生活的經驗去捕捉畫面,利用顏色喚醒并刺激人們早就習以為常的自然感受;他的攝影可以是激烈的、沖突的,更可以是對周遭事物帶著充沛精力的感知。
從電影走向攝影
1941年,哈利·格魯亞特出生于比利時的安特衛普,他的父親在愛克發膠片工廠就職,經常會對新款膠片機型進行測試,格魯亞特也因此對攝影產生了興趣。1959年,他只身來到了布魯塞爾,并考入了布魯塞爾電影和攝影學院。當時癡迷于電影的他每周都要看五六場電影。“雖然在學校我并沒有學到什么,但在看電影時我卻理解了構圖和鏡頭運用的知識。”畢業后,20多歲的格魯亞特成為了一名電影制片人,為了追隨藝術的夢想,他離開了在他看來“無所事事”的家鄉而移居巴黎。“其實我也考慮過搬去倫敦或是紐約,但巴黎離我更近一些,那里有很多我聽說過的攝影師,也有更好的電影。”格魯亞特回憶道。
1962年,格魯亞特成為了當時展露鋒芒的紀實攝影師威廉·克萊因(William Klein)和時尚攝影師讓魯普·西夫(Jeanloup Sieff)的助理。“當我和克萊因碰面時,我被他的人格和作品都迷住了,他讓我得知了攝影作品更應該貼近自己的內心。”在得到了對攝影最初的啟蒙后,格魯亞特便開始了帶著相機四處游歷的日子。
我將色彩視為一種神秘的東西
1969年,格魯亞特動身前往摩洛哥進行了他首個攝影項目的創作,在7年間他不斷發掘當地典型的異域特征,向世人展現了摩洛哥生活中的秘密,匯集成了名為《摩洛哥》(Morocco)的紀實攝影系列。這也是他最早的彩色攝影系列作品,并在1976年一舉獲得了柯達攝影獎(Kodak Award)。在這期間,他又創作了一組以拍攝電視轉播阿波羅飛船升空畫面為主題的彩色攝影系列——《電視畫面》(TV Shots),極大地諷刺了當時無力的新聞制度,這在彩色攝影剛剛興起之時可謂即獨到又大膽。
在20世紀70年代,攝影在人們眼中的樣子與當今相比可謂大相徑庭:只要攝影作品是帶有顏色的,似乎就根本不能被藝術界重視,對于那些深刻踐行黑白攝影的人而言,他們拒絕被或大或小的色塊所迷惑,著名攝影師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甚至曾用“粗魯”二字來評價彩色攝影,只因它會毫無保留地將眼前最真實的色彩世界捕捉到鏡頭里面,猶如噪音般讓人不適。而格魯亞特則用他飽和的彩色畫面,對那些批判彩色攝影的人們做出了強有力的反擊。“很少有人能夠將色彩以個人化的方式運用,”他說道,“但直到我后來第一次來到紐約,我被波普藝術所深深吸引,安迪·沃霍爾(Andy Worhol)的那些繪畫作品,讓我看到了對色彩的不同運用方式。”在受到美國波普藝術運動的強烈影響下,格魯亞特成為了運用色彩作為攝影表達的先鋒人物,這使得他聲名鵲起,為當時的攝影界打開了全新的篇章。
到了20世紀80年代后,格魯亞特用他的攝影對世界上許多國家的風貌都進行了全新的色彩演繹。他接連到訪了美國、印度、埃及、日本、中東和北非等地區。格魯亞特喜歡開著他那輛大眾旅行車獨自上路,在那些極具異域風情的偏遠區域,他陶醉在光影與色彩的相互交融下,并且將色彩作為他最有力的表達方式。“色彩是令人激動的,”他說道,“色彩是有磁性的,更是可感的,我將色彩視為一種神秘的東西。”他不僅捕捉了生動的生活場景和人物瞬間,同時也不忘展現他對寧靜與平和畫面的熟練把控。他每張照片的細節都捕捉得精準到位,他鏡頭下那些郁郁寡歡的人們,那些肌理豐富的物與景,以及構圖、序列、光影、細節同時被考慮進小小的取景器里。與其說他是按下快門捕捉“決定性瞬間”的攝影師,不如說他是在用色彩的刻刀細細雕琢作品的雕塑家。
幽默感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格魯亞特別具一格的彩色作品,不僅讓他在1986年成為了馬格南圖片社的正式一員,他更是被視為威廉·艾格斯頓(William Eggleston)和史蒂芬·肖爾(Stephen Shore)的接班人。和這兩位公認的美國彩色攝影大師相比,他則被認為是發現彩色攝影潛能的歐洲攝影師之一。他電影般的彩色畫面成就了他最具標志性的符號,他錯綜復雜的構圖將繁雜的事物進行編織,將光影、色彩和建筑打造成為精彩的生活舞臺。“攝影最終是與現實生活的斗爭,你或是在恍惚中捕捉到一張照片,或是失去一切。相比在家里安穩地生活,我寧可永遠在這種斗爭中游走。”格魯亞特說道。
早期對電影的熱愛,對他的創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即便后來做新聞記者時所拍攝的報道攝影題材,也沒有影響到他個人的創作風格。“無論是波普還是街拍,幽默感對于我來說非常重要。”格魯亞特說道。他喜歡讓自己保持興奮地去發現一切,這也正是他對這個世界不斷探索的方向:幽默、不確定性、偶然和未知。“這關乎于自由,如果你一直呆在同一個地方太久,你會認為你身邊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格魯亞特不單純是為了形式的美感、構圖或是對于具體物件的拍攝,他的作品呈現出更多的是他用眼睛過濾后的世界。“世界是那么的普通,但事實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平常的。我們要對身邊的一切保持警惕—對我來說,用新鮮的視角去捕捉生活中的事物是最重要的。” 正如他所說的,他要呈現的是這個既矛盾又強烈,更難以捕捉的世界。
隨著技術的發展與革新,格魯亞特逐漸放棄了傳統的暗房放大技術,而借助數碼打印技術進行照片的制作。“數碼打印技術可以更好地呈現膠片中豐富的陰影細節,它給了我更多創作的可能性,并讓照片的呈現離我最初看到的場景又貼近了一步。”格魯亞特說道。
目前,現年76歲的格魯亞特與他的兩位女兒一同在巴黎生活。他未曾停止創作的腳步,盡管他已放棄使用膠片,改用數碼器材拍攝,但他仍然用一貫的幽默和好奇心保持著對色彩世界領先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