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包復興與Gorpcore

楊聃

Gorpcore證明了沒什么比不時尚的衣服搭起來更時尚的假說。

“壞品位”的主旋律

如今時髦和土氣的界限貌似不是靠穿搭，而是靠身材來劃分的，看看被明星刷屏的腰包風潮吧，模特肯達爾·詹娜示范了各種花式背法。休閑緊身衣配仔褲，腰間側掛著腰包，那條固定包包的皮帶剛好做了仔褲的腰帶，這在她的眾多Look中算是最親民的了，大部分人都能駕馭。如果換成Oversize西服套裝和斜跨胸前的腰包，可就沒那么好被效仿了，“粉絲”們紛紛自黑道：“肯達爾穿是潮流，我穿就是售票大姐。”這評價甚是中肯。

還記得2016年香奈兒秋冬秀上，就有把一些新款的包包肩帶綁在腰帶上的造型，頗有腰包道即視感。后來路易威登2017年男裝秀上出現過斜肩挎的背法，那是和潮牌Supreme的合作款，也許因為是男裝吧，休閑風格搭配下來，沒覺得那只紅色的腰包多么出挑。當Kenzo 2017秀場上，模特穿著頗具迪斯科風格的PVC連體褲工裝，腰間微微發光的鏈子掛著一個扁平的包包時，時裝編輯們紛紛感覺到大事不妙了。

畢竟，這件原本是上世紀80年代中期的“壞品位”產物有太多黑歷史了。紐約設計師艾薩克·麥茲拉西（Isaac Mizrahi）曾說過：“美國游客在逛盧浮宮時必備的單品又回到嬉皮士的屁股上了。”在《宋飛正傳》中，杰瑞對喬治說，他的腰包看起來就像那條腰帶正在消化一頭小動物。言外之意，它雖然實用但一點也不酷。直到莎拉·杰西卡·帕克在《欲望都市》里，穿著黑色短上衣露出腹部結實的線條，把古馳包挎在腰間的那一幕，才讓腰包有了一絲絲時尚的味道。

最近兩季，大部分設計師把腰包的設計升級了。莫斯奇諾的迷你包，大概只能放進去一支口紅和一把鑰匙，它最實用的功能是當腰帶；Marni的雙子腰包看起來容量不小，就是施醫布道的感覺重了點；史黛拉·麥卡蒂尼倒是開創了把三個小包串聯在一起的范本；洛杉磯小眾品牌Vere Verto把麥卡蒂尼的方式增加了玩味性，它的組合里又是長方形又是圓形，還有不同顏色。

同時，社交網絡上每一位博主都在不遺余力地教授“粉絲”如何避開搭配“雷區”，盡管有些腰包在三米開外看起來跟售票員的那款沒啥區別。似乎這種“變廢為寶”成了時尚的主旋律：先是巴黎世家推出了宜家藍色購物袋同款包，雖然是小牛皮材質，可形態、顏色和大小都和宜家類似，一個賣4元，另一個卻要1.4萬元。還有香奈兒、古馳風靡夏天的“澡堂拖”，似乎都患了“Vetements后遺癥”（Vetements DHL T恤案例）。

能讓這款邋遢的男士背包成功擺脫裝香煙的宿命，一方面要歸功于街頭風格與高級時尚產生了交集，另一方面也要感謝中性設計的大行其道。然而以腰包復興為代表的Gorpcore， 則被認為是接下來兩年時尚逃不開的主題。這個新詞從3年前風靡的Normcore演變而來，Gorpcore（Gorp是登山用到的高熱量零食，Core是核心）則指代戶外實用風格。

這從2018年春夏系列和度假系列的新趨勢就能看出端倪：廓形防風外套、涼鞋配筒襪，以及科技防水和潛水材料的使用，似乎都在滿足外出野營和徒步登山的需求。事實上，靈感來自戶外裝備的設計這兩年一直存在，巴黎世家去年就推出了“登山羽絨服”，以及Oversize羽絨背心，看起來有點像救生衣，說唱歌手A$AP Rocky是它的忠實擁躉。此外，普拉達的露營背包、Celiné的勃肯鞋、日本品牌Sacai與渡邊淳彌和The North Face的聯名設計款也算是Gorpcore的另一佐證。

對于這個5月份才出現的新名詞，時尚界出現了兩種對立的態度。一種認為Gorpcore的出現是對華麗無用的時尚予以反擊。另一種則認為這種腦洞大開的想法看起來就是很丑啊，同時穿成這樣也不是為了去露營，那穿它做什么？這似乎又回到了運動與時尚相愛相殺的歷史溯源。

湯姆·范德比爾特在他的《運動鞋手冊》一書中寫道：“據統計，80%的人并不是在運動場合才穿運動鞋。人們穿著運動鞋去上班、去酒吧或是去健身，有人甚至收藏它們。這似乎成了身份的象征，并成了人們生活中的一部分，運動服緊隨其后。”如今已經沒人會質疑用一件空軍夾克搭配愛馬仕手袋，或者用滑板鞋來搭配高級定制了。既然已經有了一個發起于女性的緊身Athleisure瑜伽運動風，多一個發起于男性以戶外為題的松垮Gorpcore也不為過。

不時尚的時尚

Gorpcore對一些人來說是混搭方式，對另一些更像是生活方式。

29歲的設計師賈斯汀·斯隆，穿著不那么引人注意，巴塔哥尼亞風格的夾克搭配李維斯牛仔褲，再踩上一雙帆布鞋，如果天氣熱一點，他就換成尼龍短褲。“我承認自己深受格蘭諾拉文化（Granola，有環保意識，重視有機生活和自然）的影響，但我喜歡穿這些衣服并不是想跟時尚絕緣，而是因為它們舒服，并且有些看不出品牌痕跡。”他這話聽起來有點像之前流行的Normcore風格，因為拒絕消費主義而轉投沒有潮流標簽的設計：石磨洗牛仔褲、純棉T恤等，代表人物可以參考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小說《模式識別》里的女主角：“一件男孩風T恤，一件學校常見的校服式灰色V領套頭衫，一件Oversized牛仔褲，所有商標都被拆掉了。”

品牌轉售平臺Grailed的總監勞倫斯·施洛斯曼指出，Gorpcore的確是Normcore風格的延伸。當紐約潮流發布公司K-Hole在2013年的一篇名為《年輕模式：一份關于自由的報告》中著重提到Normcore時，它受到的冷嘲熱諷也不比現在的Gorpcore少。文章預測這種風格將要盛行的理由是：現在這個時代，生來就是個體的每個人，把太多精力放在了如何通過怪異的打扮和神秘感來標榜自我，以至于享受不到群體歸屬感所帶來的快樂，Normcore則是一種趨向歸屬感的新狀態。

事實上，Normcore的概念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便開始滲透到時尚圈。有錢人不再一味追求高級定制，而開始穿和其他人一樣的衣服。垃圾搖滾風潮也可以被看成Normcore的前世，姑娘們開始穿起邋遢夾克和男士工裝靴。在愛馬仕、吉爾·桑德、喬治·阿瑪尼等品牌的2014秋冬秀場上，這些看似普通的衣服在浮夸耀眼的設計中突出重圍。

后來，Normcore不僅被認為是一種時尚運動，甚至被認為是一種社會文化概念，《Dazed》網站總結，英國音樂唱作人海恩斯、加拿大歌手肖恩·尼古拉斯·薩維奇和樂隊Fleetwood Mac的音樂聽上去就很Normcore。然而，時尚評論人卻認為這種時尚運動太不時尚了，“他們穿得太類似了，從背后看都無法分辨那是一個學藝術的孩子，或是中年男子，還是中美游客”。即便如此，也沒能阻止這種風發展壯大。

有趣的是，類似矛盾在時尚的歷史中無處不在，比如說連帽衫——這件現在被各大品牌當作“畫板”的必備單品，其初衷簡直是反時尚。上世紀70年代，紐約街頭的涂鴉愛好者們在火車站、地鐵站的墻壁上作畫，為了躲避警察，他們中的大多數會選擇穿連帽衫。同樣是為了隱藏身份，需要在廢棄停車場、游泳池和舊工廠游走的滑板運動員也是連帽衫的購買力。說唱開始流行的時候，歌手們的穿衣秘訣就是必備連帽衫，還要把頭深深地藏在帽子里。1993年，Wu Tang Clan推出經典專輯《Enter the Wu-Tang》，封面上的連帽衫成了街頭文化的符號。當扎克伯格穿著他的連帽衫為臉書路演的時候，連帽衫與街頭小混混對等的“以貌取人”黑歷史徹底結束了。

張揚的“不張揚的連帽衫”，平庸的“不平庸的Normcore”，不時尚的“時尚態度Gorpcore”——就像極簡主義藝術家索爾·蒂維特（Sol Dewitt）說過的，“因為每個年代都在以他自己的方式更新換代，而總有一種對于‘標準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