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式的英雄

陳德

82年歲月的流逝，不能流走人們對先烈的記憶。82年歷史的塵封，不能封滅后代對英雄的緬懷。錢壯飛被周恩來、鄧穎超盛贊為“傳奇式的英雄”，1935年犧牲于烏江渡口一帶。

錢壯飛，原名錢壯秋、錢潮。1915年考入北平醫科專門學校，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以行醫、開辦電影公司、編寫電影劇本，以及充當美術教員和小報編輯為職業掩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被國民黨通緝，其后轉移至上海。他一方面以寫人力車牌照，給印染廠畫窗紗桌布和行醫為掩護；另一方面積極尋找組織，繼續從事黨的地下工作。后曾一度到河南開封，在馮玉祥領導的國民軍里當軍醫，不久返回上海。

傳奇般的“地下工作者”

1927年12月，中央決定選派一兩個忠實的同志，到國民黨黨部以及其他反動機構里去，從事偵察情報工作。1928年11月，中共中央特務委員會成立，內設的第二科為情報科，陳賡為科長。他經過慎重挑選，決定派李克農、錢壯飛、胡底三人打進國民黨最高特務機關里，掌握其活動規律和主要情報。這年，徐恩曾奉陳立夫之命在上海開辦無線電訓練班，招收學員。陳賡聞知后，即派錢壯飛前去報考，結果錢壯飛以第一名的成績被錄取。

錢壯飛博學多才，不僅擅長書法、繪畫、攝影、電影文學、話劇演出，還懂醫學和無線電技術，又善于交際，再加上與陳立夫、徐恩曾都屬湖州同鄉關系，不久他就受到了徐恩曾的賞識和器重。徐任管理局局長后，錢當了機要秘書。

早在1928年2月，陳立夫就建立了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其工作重點僅放在對國民黨內部派系調查上。到1929年冬，他將工作重點轉移到對紅軍和國統區里共產黨地下組織的調查上。徐恩曾接受此項新任務后，感到工作棘手，自己不太內行，又忙于社會交際，精力有限，于是他向錢壯飛傾吐，要錢為他出謀劃策。當徐升任國民黨中央組織部總務科主任后，陳立夫又指令要他擴大特務組織，潛入共產黨內部搞破壞活動。此時，徐又找錢商量，并要錢給他找人，以迅速開展工作。錢壯飛將這些情況向中共中央特委作了匯報。周恩來當即作出明確指示：“把它拿過來！”于是，中央特委即派李克農打入國民黨上海情報機關，胡底打入天津情報機關（長城通訊社），錢壯飛打入南京情報機關（長江通訊社），錢壯飛的女婿劉杞夫（我地下黨秘密交通員）也擔任了情報總部職員。這三個地方統一由李克農向陳賡匯報請示。至此，國民黨當時的重要特務機關，基本上掌握于共產黨人的手中。

徐恩曾是個紈绔子弟，肚無點墨，在行的只是吃喝嫖賭。其時，所有送給他的高級機密，他都交由錢壯飛處理，甚至他母親生病，也要錢壯飛照看醫治，兩口子吵嘴、打架，也請錢壯飛從中調解。

當時蔣介石對蘇區進行“圍剿”：第一次于1930年12月調兵10萬，由魯滌平任總司令、張輝瓚任前敵總指揮；第二次于1931年4月調兵20萬，由何應欽任總司令。這些情報，都由錢壯飛最早偵知并及早送達黨中央，使紅軍從早掌握敵情，從容對付。因而在第一次反“圍剿”中，殲敵1個半師，繳槍13000支，活捉張輝瓚。在第二次反“圍剿”中，殲敵3萬余人，繳槍3萬多支。紅軍獲得這些戰績，其中就有錢壯飛的功勞。

徐恩曾對錢壯飛雖極為信任，但有—個他同國民黨高級官員聯系的特殊密碼本，總是隨身帶上，視為“重中之重”，絕不給任何人看。搞到這個特殊密碼本，才能弄到國民黨最高統治集團最重要的核心機密。為此，李克農、錢壯飛商議后，決定利用徐恩曾好色喜嫖的特點，精心布下一個局。有一次徐恩曾要去嫖娼，臨行前，錢壯飛提醒道：“你帶這個東西去怎么行？”隨即建議徐把特密本放進保險柜里，由徐親自加鎖，以免泄密。徐一聽，覺得很對，就照辦了。徐走后，錢用早已弄到手的鑰匙打開保險柜，用照相機全部拍下密碼，然后放回鎖好。果然，這拍下的密碼本，于不久后所起的作用就非同尋常了。

1931年4月24日晚，叛徒尤祟新在武漢街頭偶然發現了顧順章。顧順章又名黎明，原為南洋煙草公司工人，上海工人武裝起義時擔任工人糾察隊隊長，中共六大被選為中央委員，六屆四中全會時成為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他還擔任黨中央特委負責人。叛徒認出顧順章后，當即密告特務組織將顧逮捕。

顧順章被捕后，在敵人的威脅利誘下，很快供出了武漢地下黨組織和紅二軍團駐武漢辦事處的十幾名同志，并要求親見蔣介石，聲稱有極重要的情報呈述。于是，國民黨武漢綏靖公署司令何成浚于4月25日起，向南京國民黨中統大本營一連發了6封“十萬火急”的特密電報，指明要徐恩曾親收親譯后轉呈陳立夫。6封特密電報的主要內容是：中共重要人物黎明業已被捕并已自首，如能迅速解送南京，三天之內可將中共中央機關全部肅清；擬用軍艦將黎明解送南京，后說擬用飛機解送，因軍艦太慢。電報還說，此消息除徐恩曾一人知悉外，絕不能讓左右其他人知悉，否則將上海中共中央機關“一網打盡”的計劃勢將落空。

這些特密電報先后發出，同于4月25日到達南京。那天正好是星期六，徐恩曾早就外出找女人去了。錢壯飛譯出特密電報后，驚駭不已，但他隨即沉著應對：首先急派他的女婿劉杞夫即刻連夜坐火車趕到上海，把緊急情報送給李克農，轉送陳賡、周恩來。接著，錢壯飛按規定暗號給天津胡底發了急電：“潮（壯飛別名）重病速返。”又立即通知，在南京工作的同志速作緊急疏散。然后，錢壯飛把徐恩曾交辦的銀錢和賬目加以清理。到了星期日（4月26日）上午徐恩曾回來后，錢壯飛把收到的全部密電原原本本交給他。之后，錢壯飛坐火車直奔上海。為了躲避敵人追蹤，機智的錢壯飛到了真如就毅然下火車了，馬上改乘汽車到上海。到上海后，錢壯飛先到東方旅社向李克農作了匯報。周恩來根據錢壯飛提供的重要情報，馬上召開緊急會議，在陳云的協助下，搶在敵人前面采取緊急措施：

第一，對黨的主要負責人做了周密的保衛和轉移，把顧順章可能偵察到的或熟悉的負責人的秘書，迅速調用新手。

第二，對一切可以成為顧順章偵察目標的干部，盡快地轉移地點或調離上海。

第三，處理了顧順章在上海可能利用的重要關系。

第四，廢止顧順章所知道的一切工作方法。

當天夜里，中共中央機關和江蘇省委及共產國際機關全部轉移。同時周恩來還命令陳賡采取措施，準備反擊。

4月27日（星期一），顧順章被何成浚派偵緝處處長蔡孟堅用軍艦日夜兼程解送到南京，上岸后就坐小車直奔中統局。顧順章走出車門，一眼看到門牌號碼，立即驚叫：“這里就是共產黨在南京的通訊處，里面有個錢壯飛，要馬上扣押！”監送的特務聽了，立刻大罵顧順章：“你這個混蛋，在漢口時為何不早說，我們的絕密電報都發到這里來了！”徐恩曾聽了似信非信，馬上派人去找錢壯飛，尋了半天，無影無蹤。顧順章隨即要求封鎖南京和上海的火車站，嚴加搜尋。特務們急電上海特務機關，搜查由南京開往上海的列車。而所有一切，都早為錢壯飛所料到了。

蔣介石聽說顧順章解到，如獲至寶，立即下令傳見。顧順章見到蔣介石時，首先聲言他“早懷來歸之心……”接著，將他在負責中共中央特委及保衛行動中的重大機密一五一十地稟告了蔣介石，特別把周恩來、瞿秋白、李維漢、陳賡等中共領導人在上海的詳細地址逐一向蔣介石報告，還把早已被國民黨政府關押但一直未暴露真實身份的惲代英（中共第五屆中央委員）的情況向蔣介石報告。兩天后，惲代英即被蔣介石下令殺害。蔣介石欣喜若狂，立命徐恩曾派情報股總干事張沖、黨派組組長顧建中帶領大批特務，于4月28日凌晨趕到上海，會同英法租界巡捕房大肆搜捕。但是處處撲空，毫無所獲。

徐恩曾、張沖等人，在上海抓不到顧順章所告密的任何—個中共中央領導人和工作人員后，惱羞成怒，回過頭來他們抓了錢壯飛的女婿劉杞夫和女兒錢椒椒。這一著棋，錢壯飛也料到了。錢壯飛在離開南京時，曾給徐恩曾留下一封信，寫道：“如果你膽敢殺害我的女兒女婿，我就把你搞派別傾軋、貪污、瀆職、嫖娼等全部詳情，公諸于眾……”徐恩曾思慮再三，為保全自己，在關押劉杞夫、錢椒椒4個月之后，私下把他們放了。

徐恩曾、張沖率大批特務從上海空手而返后，向蔣介石稟報道：“共產國際機關、中共中央機關、江蘇省委機關在搜捕前一天，全部轉移。”又說：“瞿秋白、李維漢、陳賡在搜捕前四小時，分別轉移。”還說：“周恩來在搜捕前半小時轉移。”蔣介石聽到報告后，面色鐵青，厲聲大罵：“飯桶，通通飯桶！”

鄧穎超后來回憶此事時，深情地說：“錢壯飛為黨立了大功！避免了一次大災難。”又說：“這次傳奇般地化險為夷，是我們黨的秘密工作打入敵人核心最成功的一次。”

多才多藝的“紅色活動家”

遵照黨組織的安排，錢壯飛與李克農、胡底一起，于1931年8月到達江西中央革命根據地。先后擔任紅三軍軍醫處處長、中革軍委政治保衛分局兼紅一方面軍政治保衛分局局長、中革軍委總參謀部第二局（情報局）副局長。1934年參加長征。

錢壯飛在江西瑞金期間，在參加第三、第四、第五次反“圍剿”中，他不僅在偵察情報工作方面繼續作出卓越貢獻，曾多次破譯了蔣介石的不少重要軍事機密，還對創建我黨我軍的無線電事業，作出開拓性的貢獻。他學識廣博，多才多藝。在戰爭間隙里，他編寫了一冊《化學常識讀本》，把軍人應懂得的一些化學基本常識寫進書里，通俗易懂，被印發給了紅軍指戰員學習。

青年時代，錢壯飛曾在北平參加過左翼文化運動，對電影、戲劇、美術、書法有濃厚興趣和較深造詣。在北平，他曾和一位好友開辦一家電影公司，編導了一部《燕山俠隱》的影片。到達瑞金后，在艱難歲月中，他在促進紅軍文藝活動形式由“單一化”（僅是唱歌、跳舞）向多樣化發展方面作出了極大的貢獻和努力。

在瑞金任中革軍委總參謀部第二局副局長時，錢壯飛不僅積極帶領紅軍指戰員開展文化娛樂活動，還盡力為部隊培養了一批文藝骨干。他特別倡導話劇活動，自編、自導、自演的劇目很多。當時中央蘇區一些重大的紀念慶祝活動，幾乎都有他參加演出的劇目，他以善演蔣介石、化妝后形象酷似為人們所稱道。他演技高超，還擅長扮演多種多樣的角色。在話劇《暴動的前夜》中，他飾演一位資本家；在《兩條路線的斗爭》里，他飾演一位連長；在《今古奇觀》中，他飾演財神爺；在《階級》里，他飾演賬房先生。由他創作并主演的話劇《最后的晚餐》，較深刻地表現了黑暗社會毀滅真善美的主題思想，該劇在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演出，受到熱烈歡迎，得到中央領導同志的一致好評。

特別是他與李克農、胡底根據親身經歷合寫的四幕話劇《紅色間諜》（又名《松鼠》），該劇在人物塑造和細節刻畫上都很有特色。全劇以輕松活潑的喜劇形式，表現出嚴肅深刻的政治內涵，突出了在對敵斗爭中我黨地下工作者“偵探靈活如松鼠”的主題。該劇在瑞金演出，轟動一時。在大型歷史劇《我——紅軍》中，李伯釗飾演小妹，胡底飾演靖衛團團總，錢壯飛飾演反動師長，該劇反映了英勇的紅軍在黨的正確領導下粉碎敵人第四次“圍剿”的重大勝利。由于有他們這幾位蘇區戲劇明星的出色表演，演出場場爆滿，觀眾贊不絕口。當時《紅色中華》曾發表評論道：“大型話劇《我——紅軍》演出的成功，無疑開辟了蘇區文化教育的新紀錄，可以說，這是蘇區文化與工農大眾藝術的開端。”

他還具有較深的美術素養。在瑞金，他經常給《紅星報》和紅軍俱樂部的墻報畫漫畫。他畫的漫畫，構思新穎，針對性強烈。例如，當時蘇區由于敵人層層封鎖，軍民生活困難。為了改善生活，領導號召大家養雞。但有些人只顧養個人的雞，不管養集體的雞。他就畫了一幅“只管小雞笑，哪管大雞哭”的漫畫。畫面上一只母雞沒糧吃，在傷心地哭，一只小雞卻吃得挺飽，在高興地笑。人們一看，就明白了畫的針砭寓意了。

他又工于制圖設計。他曾設計過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大禮堂和瑞金葉坪的紅軍烈士紀念塔、博生堡、公略亭等。其設計內涵豐富，造型別致，具有較高的藝術品位。例如，將紅軍烈士紀念塔設計成—個炮彈形，博生堡為堡壘型，公略亭為三角形像個“公”字。

他能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而且左手右手都能握筆，揮灑自如。當時紅軍機關的一些重大會議的會標、標語都請他寫，甚至《紅色中華》的報頭也是選中他寫的。

錢壯飛不僅是一位出生入死、沉著、機智、勇敢地戰斗在敵人心臟里，為黨和人民作出卓越功績的“傳奇式的英雄”，還是一位被蘇區群眾贊譽的“紅色戲劇活動家”，又是一位廣識多藝的“江浙才子”。?

責任編輯 / 彭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