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海潮+++段明
縣廉政書法大賽開始了。
這天,組委會收到一件參賽作品,大家打開一看,個個脫口而出:“好!”只見宣紙上遒勁有力地寫著八個大字: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大伙正贊不絕口,有人忽然怪叫了一聲:“可是,這個落款……”
落款怎么了?大伙定睛一看,氣氛一下子跌落下來,只見作者的名字赫然是:余化龍。會不會是重名?再看印章,正是大伙所熟知的那方印章,千真萬確是他。
原來,余化龍這人可不簡單,曾是一貧寒的農家子弟,為人上進,經過個人努力和組織培養,終于魚躍龍門成為縣主要領導。誰知,大權在握后,他開始放縱自己,大肆受賄,在主抓全縣交通工作時造成一座大橋的垮塌,當場砸死三人,民憤極大,終于鋃鐺入獄,前些日子剛釋放回家。不過實事求是地說,他的書法倒是相當了得。
一位貪官竟煞有介事地寫下“一身正氣,兩袖清風”這樣的作品參加廉政書法大賽,如果獲獎,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主評審咳嗽了聲,說:“我今年60多了,這輩子從沒見過臉皮這么厚的,這樣的作品就是再好也不能獲獎,否則全縣人民不答應!”當即把字扔到一旁,作不入圍處理。
截稿日期一天天近了,組委會忙得不可開交,忽然接到一個電話,對方問:“我的字你們收到沒有?不知怎么樣啊?”
工作人員回答:“請問您是?我們要查一下,再給您答復。”對方緩緩吐出三個字:“余化龍?!?/p>
工作人員一聽打電話的是余化龍,一下子火了:“您老就是余化龍啊,好吧,我告訴您,大作倒是收到了,不過沒入圍?!?/p>
余化龍一聽,立即大聲怪叫:“沒入圍?我的字竟然入不了你們法眼?你們懂書法嗎?你們知道我在書法上的造詣有多深嗎?”
年輕人氣得不行,說:“您個貪官能有資格參加這次的比賽嗎?”余化龍厲聲打斷年輕人:“可你們在征稿啟事中并沒有對參賽身份做出限制,聽著,如果你們因人廢字,我決不會善罷甘休的……”年輕人大叫道:“那就放馬過來好了。”
回過頭麻煩一下子來了,余化龍通過網站、微信等媒體說組委會暗箱操作、看人兌湯,并威脅說如果不公正對待,他將訴諸法律。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伙紛紛跟帖留言。有人支持說,難道一個人犯了錯就永遠一棍子打死?再說這次書法大賽并沒有明文要求貪官不能參賽。有人則反對說,如果讓貪官獲得廉政書法大賽的獎項,那將是本縣的奇恥大辱,甚至是全國人民的笑談、污點!
隨著時間推移,討論越發激烈,組委會也越發感到壓力巨大,經過緊急磋商,他們終于公開表態說:歡迎余化龍先生參賽,組委會一定會認真評審。
頒獎會在期待中如期召開了,因為這個插曲,本次大賽引起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大伙都想看看這件事到底怎么收場。頒獎時刻終于到了,當各獎項一一宣布時,伸長脖子等待的與會人員發現一件事:余化龍的作品沒有獲得任何獎項。
眾目睽睽之下,有記者毫不客氣地問:“請問組委會,余化龍先生的作品沒獲獎,到底是書法本身的緣故,還是他人品的緣故?”
一位評審好像早就料到有這么一問,他從容回答:“這個問題我來回答,我要代表組委會鄭重聲明的是,我們對所有作品一視同仁認真評判,余化龍先生的作品沒獲獎完全是書法本身的緣故。如果余先生本人不服,歡迎與我們交流?!?/p>
有人忍不住輕笑起來,幾位見多識廣的大報記者更是一臉的心照不宣。顯然他們胸有成竹,因為書法屬于藝術的范疇,自古以來武無第二文無第一,你說它好,有人偏說不好,對藝術而言沒有一個尺子似的固定標準去量一下。評委的回復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在歡快的音樂聲中,獲獎人員陸續上臺領獎了……終于輪到一等獎獲得者上臺領獎了,這無疑是此次大賽的最高潮。
主持人拿著話筒的聲調分外響亮:“一等獎獲獎者叫回得史,他的參賽作品是八個字,‘暗室虧心,神目如電,評委的評價是,這八個字鐵畫銀鉤功力深厚,灌注在字中的感情更是充沛真切,所以當之無愧地獲得了一等獎?,F在請回得史先生上臺領獎!”
話音剛落,有人悶聲回答道:“我來了!”大伙聞聲一看,只見會場后面慢慢站起一個人來,這人彎腰弓背頭發花白,可是裝束奇怪得很,竟戴著墨鏡口罩!當老頭摘下口罩墨鏡時,所有人全驚呆了,起身回答的人竟是余化龍!
眼看著余化龍一步步走上臺來,主持人終于回過神來,一向伶牙俐齒的他竟變得磕磕巴巴起來:“你……怎么用了這個名字?”
余化龍樂了:“難道不允許用筆名參賽嗎?你以為我是來冒領的?要不要我當場表演一番?”
記者們突然回過味來了,這個新聞大了去了,這位貪官先生竟用化名獲得廉政書法大賽最高獎,他這是殺了組委會一個回馬槍啊,不,是狠狠搧了組委會一記大耳光,這可太具諷刺意味了。
再看臺上諸位,評審會成員面面相覷坐立不安。這可怎么收場?不頒獎的話,風波只怕更大!
于是一個奇怪的現象出現了:頒獎領導哭喪著臉,獲獎者卻一副坦然自得的樣子。
就在這時,從臺下沖上來一個老年人,只見他罵道:“姓余的,領導們不能拿你怎樣,我能,我兒子就是因大橋垮塌事故死的,貪官,你還有臉來領獎?啊呸,你還我兒子命來!”說著,往余化龍面前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臺下一下子騷亂起來,很多人走到余化龍面前狠狠罵道:“無恥貪官,你臉比城墻還厚!”
組委會大驚,千萬不能鬧出亂子,還是草草收場吧。誰知這時,意外出現了,余化龍突然搶過主持人手中的話筒,說:“各位,請聽我說,我是故意來出丑的!”
一語震驚全場,大家有點蒙。余化龍又說:“各位,我三番兩次地胡鬧,就是要當著大伙的面出丑,我這么做只有一個目的,讓所有人看到我的下場、我們這類人的下場—— 貪官的下場!”
“撲通”一聲,余化龍重重跪了下來,說:“我在獄中悔啊,我覺得坐牢給我的懲罰還不夠,我還要無情地剝開靈魂,狠狠地抽打自己,實際上我無數次想到死,可死又是多么容易的事,我偏要活著,要時時刻刻記住這天大的恥辱!所以化名回得史,即悔得死,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做個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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