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世界的洪流，步履不停

身處世界的洪流，步履不停

綠亦歌

香港科技大學碩士，作家、編劇。行走人間，賣字為生。相信天地有大美，文字有靜美。新浪微博：@綠亦歌

今年除夕的前夜，我下了飛機，提著行李箱沖去市中心買年貨。

剛踏入百貨超市，我就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了——超市里人山人海，小孩子坐在推車里吵吵鬧鬧，到處都是紅色和金色的大禮包，春聯和中國結滿天飛，“恭喜恭喜恭喜你”的音樂聲震耳欲聾……可是，我竟然一點都不覺得討厭。

我脫下外套，挽起袖子，深呼吸一口氣，向人群沖去。

我的巧克力、我的曲奇餅干……天啊，這么漂亮的包裝，根本舍不得吃；要買一瓶白葡萄酒，再配上厚厚的芝士蛋糕，才不用考慮熱量和體重——這可是春節啊，別說減肥那么掃興的話。

新年就是正義，新年就是一切。

每個人都在笑，不小心撞到對方都會異口同聲地說聲“新年好”。熊孩子好像也沒那么煩人，他們騎在父親的肩膀上，大聲喊著：“爸爸，我要吃薯片！”平時精打細算的母親也會眼睛笑成一條線，無可奈何地說：“好好好，再給家里親戚買一點，過年回去，總不能空著手啊。”

我將購物車堆得滿滿當當，琳瑯滿目的食物，拿出相機來，怎么拍都好看。結賬的時候排了很久的隊，我卻難得地沒有發脾氣，聽著周圍的陌生人聊著家長里短，覺得這個夜晚真溫柔，要是再漫長一點就好了。

離開超市的時候，我花光了包里最后一分錢，可是一點也不覺得心疼，想著努力了一年，無論如何也要給自己買點禮物，來年一定還能大豐收。

朋友們都不解：你不是在國外旅游嗎？碧海藍天，陽光沙灘，為什么要上趕著大年三十這天回來，在國外過年不好嗎？沒有三姑六婆的嘮叨，不用給紅包，還不用早起走親戚，更不用被凍得眼淚鼻涕一起流。

我回答：“我可就是為了過年才回來的呀。”

因為過年，在外地讀書、工作的同學才終于回來，坐在一桌搓麻將，聊電影和陳年的八卦。許久不見的老友歡聚一堂，將曾經的齟齬和漸行漸遠放在一邊，生出一種“我們其實從未分開過”的錯覺。

等春天來臨的時候，大家又要各奔東西，回到那沉重而漫長的日子里，長時間地不再聯系。明明現在通信那樣發達，幾乎不需要成本，我們卻都投身于世界的洪流之中，步履不停，忘記了回頭。然后，一直要到一年結束的時候，才想起來：啊，新年快樂；才舍得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市儈、俗氣的生活上，吃容易讓人發胖的食物，說膩歪的祝福。

雖然有點孩子氣，但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真想天天都在過年。

路上的每一個人都會微笑著大聲說“新年快樂”，不會亂發脾氣，好像擁有很多很多的錢，然后將“我們一直這樣快樂地在一起”這樣的謊言，延長一點，再延長一點。

告別啦，過去的一年，告別啦，我的朋友們。

回到我們各自的生活軌道上，來年再見的時候，可要比今年賺更多的錢，變得更瘦更好看，才能在下一次歸鄉之旅中輸更多的錢、長更多的肉，才能將時光好好揮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