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歌】

文/吳一一

【拉歌】

文/吳一一

如果你認識一個軍人,他都不知道什么叫拉歌,那么你一定是遇上了一個假軍人。

如果你走進一支部隊,它都不曾組織官兵拉歌,那么你可能是進了一支假部隊。

理由很簡單。拉歌,似乎是每支部隊每個軍人每段軍旅生活的標配。

所謂“拉歌”,大抵就是分兩幫相互邀歌的娛樂活動。

你應該會想起劉三姐,想起廣西、貴州等地用“拉歌”的方式挑選情人的浪漫。

當然,軍人拉的是軍歌,劉三姐拉的是山歌。“拉”是一種互動,更是一種氣勢、一種魄力、一種血性,所以,劉三姐們的“拉歌”就成了“對歌”。

而“拉歌”,則成為軍營一道特有的風景線。

你以為那只是找找樂子唱唱歌、放松一下開開心？當然不是！對于每一支部隊而言,“見紅旗就扛,見第一就上”似乎是不需要去教育的共識。一支部隊,拉歌時若處于下風,就和一個戰士打了敗仗一樣。大家都知道在軍營中團隊意識和集體榮譽感是一流的,卻不知這種意識并不是天生,是在各種不同場合不同事件中千錘百煉而成。拉歌就是其中之一,一支英雄的部隊,常常在拉歌場上也是嗷嗷叫的,不然,大伙估計就得回去等連長指導員罵娘了。

你以為那只是宣泄情緒吼兩嗓子、烘托氛圍熱熱場子？當然更不是。那都是一場無形的戰斗,雖然對手不是敵人而是自己兄弟,雖然沒有炮火硝煙而只有唇槍口劍,但一樣得按照打仗的要求去組織實施。誰來指揮？運用什么戰術？什么時候發力？什么時機反制……指揮決策、戰術運用、官兵士氣等,缺一不可。軍隊練兵,除了操練場還是“拉歌場”,沙場練本事,拉歌練氣勢。

在會場,在訓練場,在任何一個有班以上單位存在的地方,就會有我們的拉歌。你唱罷我登場,此聲未落彼聲又起。一經“拉”上,戰士們的情緒馬上被“煽”起來,不消一個回合就能熱血涌頭。此起彼伏的吼聲,有板有眼的節奏,竭盡全力的嘶喊,就覺渾身血脈賁張,熱血沸騰。你會情不自禁地、不由自主地融入這個洪流,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羞澀,積聚自己全部的力量,時刻準備著吶喊,加油,用力。

拉歌當然要講輸贏,然而裁判的標準往往不在于你所拉的歌是否“跑調”,而在于你能不能“蓋”住對方。所以,拉歌實際上是在比“吼”,誰的吼聲大誰便是贏家,吼的聲音大小直接關系到評委的印象分。一群充滿陽剛之氣的男子漢,誰會承認自己是“娘娘腔”？與其說是唱歌,不如說是吼歌更為合適。

拉歌不僅要看聲音誰壓過誰,還要經常推陳出新。盡管大家學唱常常跑調,但這不要緊,只要能拉出人家不會的歌,就能將對方“蓋”住。而每當此時,連長、指導員便會高昂起頭,得意地笑,斜著眼看對手。

一場好的拉歌,指揮員至關重要。他不一定那么英俊瀟灑,也不需要字正腔圓,但只要他站到隊伍前,每個動作每個字句,都透著力量與自信。曾經見過一個指揮員,興起的時候,用手舞足蹈形容他一點都不為過,一會兒半空翻,一會兒鯉魚打挺,一會兒鬼步舞,一會兒追風腿,就差沒有下一字馬。

隊伍在他的指揮下,雄赳赳氣昂昂地吼叫。旁邊的隊伍,許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指揮這樣的架勢,生生地蔫在那里,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在這套路滿天飛的時代,指揮拉歌也是少不了套路的。歸結起來,這些套路也就“短”“吹”“激”“催”“賴”5個字。“短”即挑的歌要短,兄弟們才能一鼓作氣一戰到底,所以,《打靶歸來》《團結就是力量》《咱當兵的人》《不松鐵拳頭》《一二三四歌》就成了拉歌的常客,《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軍中綠花》等抒情類軍旅歌曲拉歌時不是不用,但是挺考驗隊伍實力和指揮員水平；“吹”就是要會吹牛,揚自己威風滅他人志氣,“東風吹,戰鼓擂,一連拉歌怕過誰”“機關槍,兩條腿,打的你們張不開嘴”；“激”就是激將法了,“冬瓜皮西瓜皮,二連不唱耍賴皮”“要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樣,像什么？像綿羊！像什么？像姑娘！”（此處可腦補一群人在狂笑）；“催”意即催促,“對面的,來一個！來一個,對面的！”“一二三四五,我們等的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們等的好著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你們到底有沒有？！”；別人一催一激就唱,是件極沒面子的事,于是就有了“賴”,“讓我唱,我就唱,我的面子往哪放”“要我唱,偏不唱,你能把我怎么樣,怎么樣？！”話雖然是這么說,但仍然會主動唱一首,再開始新一輪的拉歌。

對于軍隊而言,精神狀態好不好,常用“出門看隊列,進門看內務”來形容。實則,加一條“拉歌看氣勢”也未嘗不可。一支風氣不正人心渙散的部隊,總會有人無論音高或音調都和大伙不在一個頻道上,有著二部輪唱的范兒,卻又偏偏沒有二部輪唱的魂,猶如飛奔的汽車輪上粘著一團透明膠；一支斗志缺乏狀態低迷的部隊,拉歌時會如霜打過的黃瓜,總會有一些人,表情呆板地當著南郭先生,擺出一副“誰贏誰輸關我屁事”的超脫；一支因循守舊不思進取的部隊,拉歌時,你也永不要指望會有讓你刮目相看的表現,拉歌于他們,只不過不得不做的任務,與青春無關,與血性無關。

不管怎樣,軍歌可能不斷出新,軍裝也可能終會褪色,但有關拉歌的青春記憶,卻很難隨風去,而只會,常常不經意地闖入我們的夢境,讓我們血脈賁張夢回激情燃燒的軍旅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