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陽
在托克遜縣夏鄉南湖村,董月強從自己的大棚里摘出來幾個滾圓的牛奶西瓜,嘁哩喀喳地切開:“嘗嘗。”董月強淡定而自信地對我說。
后來我抱了一箱這種牛奶西瓜從吐魯番回到烏魯木齊——其實一箱西瓜也就是四個,整齊的“隔離”在紙箱之中,紙箱上醒目地寫著“牛奶西瓜”四個字,但我沒料到,就因為這四個字的緣故,一路之上不斷地有人好奇地問我:牛奶西瓜是什么瓜?

甚至在我從烏魯木齊下了火車,坐在了出租車上,開車的維吾爾族的哥還在問我這到底是一種什么西瓜,聽我簡單地介紹后,這位的哥最后對我說:“要不你錢不給了,給我個瓜吧。”
我哈哈大笑,沒給。
后來俺家老婆大人埋怨我說為什么不用瓜抵車費?我毫不猶豫地說:“牛奶西瓜一公斤就25元,這一個瓜兩公斤多,車費哪兒有瓜價高啊?”話雖如此,但真正的原因其實是西瓜有限,我只是想讓更多的人能嘗嘗我帶回來的瓜罷了。董月強的牛奶西瓜每年4月下旬開始陸續成熟,到五月底,幾十噸的牛奶西瓜就會被搶購一空,別說烏魯木齊了,即使是在吐魯番本地,能吃到這個瓜的人也不多。
我第一次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一種西瓜叫做牛奶西瓜時,是托克遜的鮑愛玲告訴我的,當時我們在閑聊中,鮑愛玲偶然間給我說起,夏鄉的南湖村有一個叫董月強的人,專門種植牛奶西瓜和牛奶葡萄,味道絕非一般。

聽鮑愛玲的介紹,我的第一反應是:“牛奶西瓜是牛奶味的嗎?”
鮑愛玲說:“不是,是用牛奶澆灌的。”
但是西瓜為什么要用牛奶澆灌?怎么澆灌?牛奶澆灌的西瓜味道又是怎樣的不同?對此,鮑愛玲也說不清楚,只是告訴我,董月強最初在2015年種植出來牛奶西瓜后,雖然吃過他牛奶西瓜的人都說好,但因為不為人知而賣不出去,沒辦法只得四處找到當地的旅游局、農業局和媒體請求宣傳。“當時吃過的人讓他賣二十元一公斤,但是他不敢賣,只是賣十元一公斤還賣不出去。”鮑愛玲說,“沒想到一經宣傳后,這些瓜竟然供不應求,被一搶而空。”
關于我對牛奶西瓜的疑問,直到在托克遜工作的李靖海帶著我去見了董月強后,才令我知道了個大概。
那次去董月強的大棚正值隆冬,大棚里的西瓜才剛剛出苗。
“我三次去東北總共花了六萬八,就是為了學這個牛奶西瓜的技術。”董月強說:“最后花了八千元買了個秘方,總共51個字,平均一個字一百五十六塊八。”

其實董月強那里不僅僅是牛奶西瓜和葡萄,他還種有機蔬菜,堅持施農家肥,同時折騰著種桃子、草莓。所謂牛奶西瓜或者葡萄,按照董月強的說法就是用牛奶和中藥做沖施和葉面肥,我問他真的用牛奶嗎?董月強說:“當然,都是收的本地維吾爾族人的酸奶,今年十幾個大棚就用了四噸。”至于中藥,董月強說,最重要的是苦豆子。
所謂苦豆子,是廣泛產于西北等地的一種野生藥用植物,因為其根、莖、葉和果實都奇苦無比而得名,可以治療腹瀉、濕疹等疾病,但是在西北地區,苦豆子最主要的功效還是用來種瓜,以前的瓜農都會用苦豆子來給西瓜或者甜瓜施肥,也就是所謂的“古法種瓜”。施了苦豆子的瓜非常甜美,然而在化肥的沖擊下,現在的瓜幾乎都不會再被施苦豆子了。
“東北不產苦豆子,但是他們專門種,用來給瓜施肥。”董月強說,“東北人給我說,這種東西,你們新疆遍地都是啊。”
除了苦豆子,董月強還會按照秘方的配比、溫度等加入紅糖等原料一同熬煮,配著牛奶對西瓜、葡萄進行施肥。
“這個技術是日本人發明的。”董月強說,“后來是東北的日本人后裔學回來,才開始在國內推廣,其實,這種種植方法就是堅決不用化肥和農藥,全程使用農家肥。”

在董月強的大棚前,他帶著我看了熬制苦豆子的大鍋以及堆積的農家肥。
“農家肥全部使用豬糞,效果最好。”董月強說。
忙不過來的時候,董月強就會聘用村里的維吾爾族鄉親來幫忙,事實上,因為牛奶西瓜的供不應求,村里的很多瓜農都過來學習牛奶西瓜、葡萄的種植技術,而董月強也想著讓整個村都能成為新疆牛奶西瓜和葡萄的基地。
但是一開始的董月強顯然沒這么自信,2014年第一次種植出來的牛奶葡萄和2015年頭一次種植出來的牛奶西瓜,并無人認可,很多人都覺得是他在嘩眾取寵,所謂牛奶西瓜不過是個噱頭,于是他就抱著牛奶西瓜去讓大家品嘗,到處找有關部門求救。這其中就遇到了李靖海,他不僅專門多次寫稿介紹和推廣這些牛奶瓜果,還拍攝了大量的葡萄和西瓜的照片。
“這事兒,多虧了李靖海。”董月強這樣對我說。
第一次去董月強那兒我只看到瓜苗,到了今年4月底的時候,我終于收到李靖海給我發來的微信:“牛奶西瓜熟了。”但是因為俗務纏身,直到5月中旬,我才再次去了托克遜夏鄉南湖村。
鉆到董月強的大棚里,那些立式栽培的西瓜一個個吊在架子上,像是懸掛著成排的足球。
而且這些瓜中,還有一種金黃色橢圓形的瓜,無論是皮色還是形狀,看起來都是甜瓜,誰知道切開一看,卻也是西瓜。
“這種黃皮的牛奶西瓜要比一般的牛奶西瓜還甜。”李靖海對我說,“不過最甜的,則是一種黑皮的。吃的時候一定要循序漸進,先吃一般的,再吃黃皮的,最后黑皮的。”

我嘗了一口牛奶西瓜,果然很甜,但是叫我覺得,其實甜還不是主要的,因為在新疆,甜的瓜我吃的太多了,而這個牛奶西瓜,給我最深印象的則是鮮,那種鮮甜的味道才是一種真正久違的味道,或許這才是用農家肥的西瓜原本該有的味道。
“這個瓜唯一的問題是皮太薄。”董月強對我說,“稍微不注意就裂了,有時候瓜堆在地上,一陣風吹過來就嘁哩喀喳的破一片。”
托克遜多風,而且常常是大風,因此托克遜也被稱為風城,所以董月強的說法并不夸張,在董月強的門前,就堆著一堆裂開的瓜。
“不過黃皮的瓜倒是沒事,皮厚。”董月強說。
正因為如此,董月強的牛奶西瓜都要進行仔細的包裝,不僅在紙箱中要隔開,每個瓜還要套上泡沫的網套。
李靖海告訴我,最早的時候,董月強其實學的技術是牛奶葡萄,回來后用牛奶葡萄的種植技術來種吐魯番的無核白,因為吐魯番的葡萄本身就糖度高,因而加上牛奶種植的技術后,就達到了讓人驚艷的效果,因此董月強就琢磨,用牛奶葡萄的技術來種植西瓜。
“牛奶葡萄的糖分最高能達到27。”董月強說。而在吐魯番,以無核白為例,通常的甜度都在20%左右。“牛奶西瓜的糖分一般都是14到16,黑皮的還要高一些。”董月強邊說邊遞給我一張西瓜的檢測報告。但對我來說,這份檢測報告基本看不懂,事實上我也沒必要看懂,西瓜是用來吃的,又不是用來看的。于是我對李靖海說:“那得嘗嘗黑皮的啊。”
李靖海二話不說就鉆進了大棚,不一會兒抱出來一個黑皮的牛奶西瓜來:“轉了一圈,成熟的黑皮瓜就找到這一個。”
其實這個所謂黑皮的西瓜并非黑色,而是墨綠色,只是因為顏色太深,所以看起來皮色發黑。切開一吃,李靖海說:“這個瓜的糖分,應該都到20了。”

李靖海的舌頭是不是達到了檢測儀器的水準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黑皮的果然更甜。而且這里有一個概念很重要,就是內地的西瓜,通常的糖分含量是在4%到7%之間,吐魯番本身的瓜果就甜,糖分遠在內地的瓜果之上,如今再加上牛奶種植的技術,自然是錦上添花了。
“這個黑皮瓜的種子每個就3塊錢。”董月強說,“而且還不見得每個育出來的苗都能成活。”
如今董月強專門成立了一個農業合作社,注冊了一個“董雙雙”的商標。我問他為什么注冊了這個名字,董月強說:“我和我老婆都姓董,后來就有人說,不如就注冊個‘董雙雙吧。”
也許對于絕大多數八零九零后的人來說,并不知道“雙雙”這個名字的淵源,想當年,《李雙雙》可是一個著名的IP。顯然,“董雙雙”的這個名字是借用了當年“李雙雙”的這個IP,倒也十分貼切。
“外國人說中國的食品都有毒,我們就是要爭口氣,種出來真正的有機產品。”董月強認真地對我說。
我大笑,叫我看來,其實這件事兒沒必要達到這么一個高度,無論是西瓜還是葡萄,只要好吃、健康就行。從董月強的這句話里,我依稀看到當年他抱著西瓜四處求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