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ylk
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些關于老媽的細節。比如,她從不害怕嘗試,也不畏懼失敗,梳妝臺上換了一波又一波護膚及化妝品;當我和我爹一致認為針織不過是她又一個類似十字繡的三分熱度興趣時,家里開始快速蔓延各種針織小玩意兒,令人意外地感受到久違的童趣。我曾經不相信她說的要給我一個西式落地大書柜和日式榻榻米相結合的書房,而現在幾乎天天賴在里面;她堅持要給家里留下綠色,而我們極力奉勸她不要糟蹋生命時,卻驚喜地發現綠蘿不但生長得旺盛,而且充滿了造型感……有止不住的關于老媽的記憶在腦海里噴涌而出,勾勒出一個全然不同于白天我接觸到的那個老媽。

深夜里的這個“老媽”性格完滿,充滿想象力和童真,用心用力精致地生活。所以我不得不坦誠地向自己確認一個事實:“這是一個我敬佩的女人。她是我的榜樣。”我是她口中的“理想主義”,活得與現實脫軌,有關于未來的諸多大膽雄奇的想象,卻幾乎沒有完成的能力;我是她眼中的“膽小鬼”,一遇到與預設不相符的情況,就急于找借口為自己開脫,并且盡管內心不愿意承認這是能力的問題,行動卻很誠實地選擇放棄;我是她生活中的“懶人”和“敵人”,嫌棄很多事情太過麻煩而拒絕去做,甚至當她確定著手幫我的時候,還“謬用”各種理論“誘惑”她放棄。這就像伊甸園里引誘亞當、夏娃的長蛇一樣,但愿這一切于老媽而言可以讓她從此分清善惡的分野。
我不止一次地告誡自己要謙遜地向老媽學習:不遺余力地贊美她對生活的積極態度,全心全意地幫助她延續自己的興趣并且提供真誠的建議,將她“大膽構想,小心落實,不怕麻煩,不畏失敗”的精神貫注到自己的處事態度之中并且積極踐行。跟自己達成再多共識不及一場八小時的睡眠,醒來共識都碎成了渣,我一如既往地穿起自己的防備,跟老媽保持安全距離。當然安全距離只是我一廂情愿的假設,當我疏忽沒有保持安全距離的結果就是我開始厭棄她“為什么不能安分簡單地生活”“為什么要給生活制造那么多的麻煩”,然后我們會陷入爭執,無辜受害者永遠都是老媽。
當老媽終于在一次爭執中幾近哭喪地問我們之間為什么要保持這樣的安全距離后,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我把每天夜深人靜時崇拜的對象換人,換成過爸爸、外婆、閨蜜,甚至最后我自己,第二天都會陷落到相同的境地。換言之,每個夜深人靜都是不必與任何人交往、做任何具體事情的想象時間,那里是剝去附麗在現實生活里種種復雜困難的時空,而白天則是現實的時空。所以這種安全距離可以說是和真實的我所保持的,和現實生活所保持的。我儼然淪落成了一個逃避生活的人。
也許,我該出走去地球的另一端,那么歸來就有了12小時的時差。于是,便可以在白天用力生活,在夜里逃避無謂的想象。于是,歸來時我和我的現實生活也再無安全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