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聃
20年過去了,年輕一代仍然期待看到戴安娜留給時尚的“遺產”,不過是她被忽視的那部分衣櫥,一種更酷的解讀。
“就像奧黛麗·赫本和杰奎琳·肯尼迪那樣,她的時尚風格一直被愛戴和效仿。”英國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策展人艾樂力·琳恩(Eleri Lynn)說。琳恩口中的“她”就是戴安娜王妃。為了紀念戴安娜逝世20周年,早在今年2月24日,由艾樂力·琳恩策展的“戴安娜:她的時尚故事”(Diana: Her Fashion Story)就在肯辛頓宮展出了。按照琳恩的說法,這26件具有代表性的服裝展示了一個年輕女孩如何很快地學會了皇室和外交的穿衣準則,同時把英國的時尚和設計師推到了聚光燈下。

據說,戴安娜初次進宮參加活動,還是借了姐姐莎拉的一件勞拉·阿什利(Laura Ashley)設計的低擺長筒裙。穿這件衣服時鬧了個小笑話,因為裙筒長,行動不方便,她直接從小汽車里跳了出來,嚇了來賓一跳。在接受宮廷禮儀訓練時,她也只帶了4套衣服,一套是母親新買的,三套是舊衣,以為可以應付一陣子。沒想到王室對其成員的著裝有太多講究排場的繁文縟節,比如每個成員有三類服裝,日常在宮中活動要換裝4次,不包括便服。可以想象,她原本與王室是多么“水土不服”。
所以早期的戴安娜只能說是“入鄉隨俗”,主要側重在體現王妃該有的雍容華貴,那些“循規蹈矩”的服裝略顯老氣。而她正在努力適應王室的規矩,遠顧不上什么個人風格。對此,王室的保守派很滿意,查爾斯“可能”也滿意,但時尚界卻對此大加撻伐。
《W》雜志當年無情地批評了戴安娜一次意大利之行的著裝弊端:“為了迎合在歐洲市場中激烈競爭的設計師,戴安娜面臨太多的規劃和太多的選擇,以致水準參差不齊,不論是意大利的時裝界還是英國媒體,都看不出這位王妃的服裝究竟跟的是哪一種潮流……前一分鐘,她穿的是可愛的海軍服連衣洋裝、戴俏皮的水手帽,得了滿分。一轉眼的工夫,她換上了荷葉邊、系蝴蝶結、鑲珠片的晚禮服,比例怪異。一位王室觀察家形容那套裝束‘像兩個侏儒疊羅漢。”正是諸如此類的評論和不太符合預期的照片,讓戴安娜放棄了對荷葉邊的偏愛。
大約用了3年時間,一大批設計師被納入戴安娜的服務團隊,其衣著風格終于讓人們看到了后工業時代以來幾乎被美式休閑所淹沒的王室優雅。她還有針對性地跟設計師提出自己的意見,逐漸形成了個人風格。凡是經過她穿戴亮相的時裝都會被登上報刊,然后被瘋狂模仿,英國設計師默里·阿貝德(Murray Arbeid)的紅和黑的組合就是一例。為戴安娜設計服裝的大師們編制了一本顯赫顧客的名人錄,她們大多是追隨戴安娜腳步的名媛貴婦。所以設計師們為擠進由當時《時尚》英國版副主編安娜·哈維(Anna Harvey)和戴安娜共同選定的那份名單絞盡腦汁。
事實上,戴安娜16年的王妃生涯為英國本土繁榮了三大產業:傳媒、時尚和旅游。要知道20世紀70年代末,英國報紙大約一星期才有一版服裝專欄,不咸不淡地報道一些動態,是戴安娜把人們對時裝的熱度提升到了空前的高度。每隔一天,報紙若沒有通跨四欄刊載大幅的戴安娜的照片,報社的電話當晚就會被打爆。
伊麗莎白二世在3歲的時候就登上過《時代》周刊的封面,她戴的淡黃色小帽也刮起過熱潮,但人們還是覺得她“不夠耀眼”,對此女王淡淡地回答:“我并不想當明星。”可她的這位兒媳婦卻成了上雜志封面次數最多的女性名人,據不完全統計,美國《時代》周刊8次,《人物》雜志高達44次,法國《巴黎競賽畫報》66次,而其他歐美的世界性的新聞、時尚、生活方式雜志也幾乎無一遺漏。雖然王妃做了許多大的事情,從為救治艾滋病患者奔走呼吁,到提倡禁除地雷,再到幫助白血病患兒,但人們的關注點似乎永遠離不開她的衣服。
她也確實是一位忠于英國的“時裝大使”,幾乎攜帶全國所有時裝設計名家的作品到各個國家亮相,甚至在科威特首都一家最大的商業中心里,都懸掛了幾幅戴安娜穿著知名設計師作品的海報。這無形中緩解了英國時裝外銷市場當時所面臨的來自西班牙和比利時的競爭壓力。
越到后來,戴安娜的著裝越耐人琢磨,不僅是時尚,更是外交友好的表示。當她出訪法國的時候就選法國的名牌,出訪德國時就穿德國設計師的作品,這套外交禮節現在也被她的兒媳婦凱特王妃以及上任美國第一夫人米歇爾·奧巴馬所承襲。“她總在試穿衣服的時候問設計師,‘我穿這件衣服,想傳遞什么樣的信息?”琳恩回憶,如果她去看望盲人,就會穿天鵝絨這樣觸感柔軟、溫暖的衣服。如果去兒童醫院,就會穿得色彩靚麗,因為孩子們喜歡。在去過幾次兒童醫院后,她再也不戴帽子去了,因為她覺得那樣不方便和小孩子們擁抱。戴安娜最著名的動作就是摘手套,她喜歡直接和病人握手。“她很懂得如何通過衣服讓自己顯得更易接近。”
琳恩認為把戴安娜稱為時尚偶像一點也不過分。她在后期完全突破了雖然高貴但煩瑣拘謹且流于保守的王室著裝,進而轉向了充滿活力和想象力的現代風格。她是王室成員中第一個穿長褲參加隆重活動的女性,這樣搭配小燕尾服和領結的穿法在當時非常大膽。另外,一貫堅持在嚴肅的場合穿弱化女性風格的她,通常會選擇線條明朗的加肩西裝。
就連其發型也是如此。戴安娜比較喜歡后面短、左邊較長,看上去精干自然的發式。利用一次出席活動的機會,她以這種新的造型出現在美國紐約街頭。英國的輿論立刻有了否定的聲音,他們認為這次戴安娜讓英國難堪了,而美國人卻為之贊嘆不已,沒幾天滿街都是“戴安娜王妃頭”。戴安娜的發型師之一山姆·麥克奈特認為,那個發型既有復古韻味,又帶有未來派的調子。

有評論家說戴安娜的服裝演變史,“既是一部她與查爾斯王儲的感情史,也是一部現代女性的‘獨立運動史,同時還是20世紀八九十年代歐美白人上流社會的時尚縮影”。她先是穿起了高跟鞋,這個看似再正常不過的選擇,對于身高178厘米的戴安娜來說并不容易,因為她一度怕自己的高度超過查爾斯。在出訪澳大利亞時,她大膽地穿了一件斜露單肩的束腰晚裝,這時她與查爾斯已經出現了婚姻的裂痕。緊接著,她以一襲低胸晚裝出現在社交場合,這對王室成員來說“太出格”了,赤裸裸地將一直被皇室諱莫如深的“性感”置于人前。而在此之前,作為威爾士王妃,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在遵守適當的、隱藏的禮服規則,頂多露出背部健美的線條來,1985年倫敦電影首映式上的紅絲絨露背禮服搭配反戴的珍珠項鏈,已經是她過去最大限度的“創意”了。
諷刺的是查爾斯越移情,戴安娜就越顯得風情萬種。1994年就在查爾斯王子在電視新聞上公開承認其婚外戀情的那個晚上,戴安娜穿著著名的黑色“復仇禮服”高調出席了Serpentine畫廊的酒會,作為她的巧妙還擊。據說,希臘設計師克里斯蒂娜·斯坦博利安(Christina Stambolian)3年前就為戴安娜準備好了這條緊身露肩型雪紡晚裝短裙,它完全凸顯了戴安娜的好身材,但她一直沒有勇氣穿上。在與馬丁·巴舍爾(Martin Bashir)對談的節目上,戴安娜又穿了一件黑色性感禮服,設計師是雅克·阿扎古里(Jacques Azagury)。“作為皇室,若非哀悼不能穿得全黑出席公眾場合,這是她的表達方式——她被解放了。”阿扎古里解釋道。

就在與查爾斯分居之后,她刮起了世界性的“戴安娜風潮”,除了英國設計師凱瑟琳·沃克(Catherine Walker),她幾乎不穿英國本土設計師的作品了。戴安娜在向公眾傳達某種消息,隨著她的裙子和頭發一點點地短下去,她也愈發自信。她那張被狗仔泄露的泳裝照,讓一體式泳衣在上世紀90年代一度超越了比基尼,重回潮流。這期間,早年用開司米配粗呢料、皮革配真絲進而掀起了材料革命的范思哲成了她比較鐘愛的設計師,這位“性感的意大利古典主義”代表為戴安娜專門打造了一件白色短連衣裙,被評為1996年的最佳著裝。
在Instagram上,現在有一個名為“Princess Diana Forever”的賬號,上面持續更新著那些令人懷念的歷史片段,最新一條,是一張1991年3月4日戴安娜穿深綠色軍隊風西服套裝出席“Relate”慈善午餐會的照片。其他的經典照片還包括穿著復古滑雪服靦腆微笑的她,被時裝攝影師馬里奧·特斯蒂在1997年偷拍到穿著日本設計師Hachi設計的單肩白色禮服的她。賬號的17萬粉絲都是沒經歷過戴安娜時代,但卻深受其風格影響的年輕人。
同時,她仍然作為時尚繆斯活躍在設計師的手稿中,比如去年時尚網站Asos推出的戴安娜致敬系列和英國IT Girl艾里珊·鐘(Alexa Chung)帶火的褶皺領襯衫。事實上4前設計師們便開始挖掘戴安娜的另一面,不同于紅地毯上閃閃發光的鉆石和飄逸的裙擺的那一面。有“帶貨女王”之稱的歌手蕾哈娜被拍到穿了一件和戴安娜非常相似的雙色棒球夾克。她對《魅力》承認模仿了當年戴安娜的造型。把戴安娜視為時尚偶像的她還曾被拍到身穿印著戴安娜頭像的超大紀念T恤,搭配鉚釘跟長靴。
今年1月初設計師維吉爾·阿布隆(Virgil Abloh)在社交媒體上發出聲明:9月將推出的Off-White,2018年40個Look都將來自這個女人——下面跟著一連串戴安娜穿著牛仔工裝褲、自行車短褲以及運動衫出現在不同場合的照片。阿布隆強調了戴安娜一直以來被忽視的那部分衣櫥——不以王室身份鄭重出現的便服。事實上,這些碎片已經悄悄分散在T臺和雜志中了:巴黎世家推出過以她那件不成比例的寬肩運動衫為靈感的對襟外衣,學院風格的棒球夾克被阿施施(Ashish)在年初的倫敦時裝復興了,牛仔工裝服被艾里珊·鐘在Adriano Goldschmied的最新廣告中重新演繹了。至于自行車短褲,金·卡戴珊“認領”了這項回潮的任務。
20年過去了,年輕一代仍然期待看到戴安娜在時尚的“遺產”,不過不再是那些映射她情感生活的陳詞濫調,而是她擺脫束縛后的那種輕松——一種更酷的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