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蕊
晨曦乍亮,陽光穿過云層灑向大海,海面上泛著耀眼的藍光。那一汪藍是如此深邃,又變幻莫測。風行走在水面上,踏起千層浪。一朵一朵的浪花,升騰、幻滅,此起彼伏,是一場美麗而盛大的綻放。
海灘上出現兩個身影,歡快地奔跑著,那是我和弟弟在沙灘上追逐、嬉鬧。雪白的浪花拍打著礁石,拍打著沙灘,發出極有節奏的嘩嘩聲。
弟弟停了下來,說,“姐姐,你說浪花也是花嗎?它看上去那么細小,卻有著令人驚心動魄的力量。”我笑道:“浪花是海的女兒,是愛與善良的化身,每一朵浪花,都是一滴水的絢爛綻放。”
那一年,弟弟15歲,面貌俊朗,是一位翩翩少年。他經常穿白襯衫藍長褲,頭發梳得光亮。他歌唱得好,還會畫畫,寫朦朧詩,是校園里的“小明星”。后來參加工作,他成了電建公司的技術人員,足跡踏遍了大半個中國。從網上傳回的照片上看,他依然那么愛美。回到臨時駐地,脫下工裝,他又換回時尚整潔的衣裳,顯得神清氣爽。
轉眼十余年過去了。原以為生活會波瀾不驚地繼續下去,然而在一個毫無征兆的早上,他像往常一樣到工地上班,意外突然發生了。現場高壓蒸汽管道發生爆管,滾燙的氣流撲面而來,弟弟身上多處燙傷,求生的本能使他從八米平臺縱身躍下。隨后的兩個多月里,他被隔離在重癥監護室,一次次徘徊在生死邊緣,最終頑強地挺了過來。
出院后,他像變了個人,整日神情郁郁,寡言少語。他對著鏡子,撫摩著臉上、手臂上蜿蜒的疤痕,眼神冰涼而絕望。一個月后,我提出陪他回故鄉,一起去看海,只當散散心也好。他略微想了想,點頭應允了。
回到闊別多年的海島。還是那片大海,還是那片沙灘,只是我們各存心事,已沒了追逐的興致。兩人沿著細軟的沙灘,向前緩緩地走著。
無數次在夢里回放的海就在眼前,這里承載著我們太多的往日記憶,只不過昔日的荒島成了旅游勝地。游客們聚在沙灘上,喧鬧的人語歡笑,遮住了海浪的清淺吟唱。
對面過來的游人,有的扭頭盯著弟弟,眼里露出驚詫、疑惑的神情。我感到有些憂慮不安,悄悄地瞥向他的臉。弟弟的臉上看不出悲喜,只有疲憊和漠然,如帷幔般,一重一重地遮蔽著心的憂傷。
沿著海灘走了一會兒,見岸邊停泊著一艘漁船,正是休漁期,皮膚被曬得黝黑的漁民在織網。我不由得想起《老人與海》的故事中,眼睛像海水一樣藍的頑強的老人。
“你記得海明威筆下的老漁夫嗎?在大風大浪中,跟鯊魚搏斗了那么久。那鯊魚太兇猛了,連老人好不容易打上的一條大魚,也被它吃得僅剩下白森森的骨架。”他嘆了口氣,說:“那老人真是倒霉透了,白出了一次海。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折騰了那么久,最后什么也沒得到,還受了嚴重的傷。”“老人千辛萬苦釣到的大魚沒有了,可也證明了人是不會被打敗的。”我又接著說,“你看那浪花這一刻在峰頂,一瞬間又跌入谷底,后面的一朵隨時會追上來。浪花從不慌張,它知道要不了多久,又會回到頂峰。”
他是一個極聰慧的人,聽后微微一怔,隨即黯然不語。目光變得凝滯而沉重,飄忽的靈魂,似又落入痛楚的軀殼。我期待故鄉的海風,能吹散他心頭的孤寂,奔騰的浪花,能滌盡他心底的哀愁。
我們在臨海的客棧住下,推開窗,便能眺望到大海。在隨后的半個月里,我們繞島而行,從黎明走到黃昏,走到夕陽散盡,繁星點亮。走得累了,兩人坐在岸邊,聽著陣陣動聽的波濤聲,看海鷗在水云間盤旋翻飛。
大海是神秘多變的。時而滔滔的海水猛烈地沖擊著巖石,迸出碎玉般的浪花;時而緩緩流動的海水溫柔地安撫著沙灘,給人以夢幻般的感覺……回到了魂牽夢縈的故鄉,才發現世間所見過的水,都不抵這一片碧藍。我們的生命在這里初綻、成長,它承載著我們最初最真的夢。
離開前的那個清晨,我們又來到海邊。這一片海,波光瀲滟,藍得如寶石般,美得不可描繪。“生命好像大海,每個人都似海中的一朵浪花。”弟弟說,“無論處于怎樣的境遇,活一天就要快樂一天,像浪花那樣一路歡騰,向前奔涌著。”
[選自《新青年(珍惜)》2015年第2期]
心湖漣漪
生命是美好的,卻總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弟弟雖然處于人生的上升期,卻發生了意外,承受著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帶弟弟去看海,看海上一朵朵奔騰的浪花,告訴他應該像浪花一樣,成為生活的強者。“一朵奔騰的浪花”有著深刻的寓意,它暗示著人生要有激情,不能輕易被困難打倒,不簡單放棄;而在弟弟那顆熱愛美的心靈里,也深藏著對凡俗生活的熱望。
(黃書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