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超
私營部門與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貢獻、局限與改進*
黃 超
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是一項具有普遍性的、全面性和變革性的發展議程,需要各國政府、市民社會和私營部門等多個行為體共同努力來實現。但是,由于私營部門本質上追求盈利的性質,國際社會關于私營部門在2030年發展議程中的地位與貢獻尚存爭議。本文分析了私營部門在2030年發展議程中的地位,指出私營部門從過去發展議程的邊緣者成為2030年發展議程的重要力量,揭示國際籌資體系的變革與2030年發展議程的轉型目標是私營部門地位提升的重要動因;闡釋了私營部門對2030年發展議程可能提供的資金貢獻、行為貢獻和創新貢獻;在此基礎上,文章還提出了私營部門實現2030年發展議程的補充性作用、不平衡參與和模式變革的艱巨性等局限因素,并從政策環境與自身實踐兩方面提出了改進私營部門對2030年發展議程作用的政策建議。
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 私營部門 聯合國
[作者介紹] 黃超,上海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從事國際發展和全球治理研究。
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是一項由政府主導的聯合國框架下的全球發展藍圖,它為未來15年世界各國的發展和國際發展合作指明了方向,是一項具有普遍性的、全面性和變革性的發展議程。它需要把各國政府、私營部門*私營部門(private sector)是與公共部門相對應的概念,一般是指產權明晰、以盈利為目的的營利性組織,以追求利益最大化為其核心的價值取向。它有多種多樣的組織形態,包括中小企業、合作社和跨國公司。由于私營部門包括諸多實體,具有跨領域和多方面性,因而“私營部門的地位與貢獻”是一個非常復雜的議題。為提供一個現實而又可靠的評估,作者對該概念進行了簡化,不對私營部門的規模與類別進行細分,主要探討私營部門中具有代表性的、影響力更大的跨國公司。、民間社會、聯合國系統和其他行為體召集在一起,調動現有的一切資源協助落實所有目標和具體目標。*聯合國文件:《改變我們的世界: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 A/69/L.85,第9頁。以下聯合國文件也都可以通過在聯合國文件中心網頁(http://www.un.org/zh/documents/index.html)輸入文件編號(如A/69/L.85)獲取,故不再特別說明。但是由于私營部門本質上追求盈利的性質,國際社會關于私營部門在2030年發展議程中的地位與貢獻尚存爭議。一些學者和市民社會組織質疑受盈利驅動的私營部門能否真正對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做出有意義的貢獻,甚至認為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中制度變革的內容逐漸減少,正是因為私營部門在可持續發展議程目標文件起草進程中參與程度過深。一些市民社會組織還提出,私營部門在聯合國的影響妨礙了聯合國解決環境、社會和經濟問題。*盧·潘若、戎梅譯:“質疑企業在后2015發展議程中的角色”,載[美]世界經濟觀察研究所著,謝來輝等譯:《世界現狀報告2014:可持續發展的治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第184頁。但是也有一些學者主張私營部門對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有特殊的優勢,這些優勢包括私營部門的創新性、有效性以及具體技術與資源的提供。*Regina Scheyvens, Glenn Banks and Emma Hughes, “the Private Sector and the SDGs: the Need to Move Beyond ‘Business as Usual’”,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No.6, 2016, p.372.2016年1月1日,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正式啟動,新議程進入到落實階段,評估和解決這一爭議就具有了重要意義。本文分析了私營部門在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中的地位,闡述了私營部門可能發揮作用的主要方式,探討了私營部門發揮作用的局限性,并從政策環境與自身實踐兩個方面就如何進一步改進私營部門在2030年發展議程中的作用提出了相關的政策建議。
在“千年發展目標”的構建進程中,聯合國并沒有建立起私營部門與發展議程的框架。私營部門被認為是發展議程的邊緣者,主要扮演投資者的角色。*李博倫、范亞云:“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給中國企業帶來哪些機遇?”,《WTO經濟導刊》,2015年第11期,第57頁。但隨著國際形勢的變化,私營部門明顯增加了它對發展中國家的影響,國際社會關于私營部門對實現國際發展目標的潛在作用與貢獻的意識也在逐步演化。國際社會圍繞私營部門作用的整個話語不再僅僅集中在籌資與投資等問題,而是越來越認識到,為處理全球、多層次和跨部門的問題,所有利益攸關方的資源和專業知識都不可缺少。*Alfonso Giordano, “the Private Sector and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Business Engagement for the Post-2015 Development Agenda”, http://tesi.eprints.luiss.it/15946/3/mancini-matteo-sintesi-2015.pdf, p.4.(上網時間:2017年1月11日)
(一)私營部門從發展議程的邊緣者轉變為發展議程的重要力量。在“千年發展目標”中,僅僅提及號召與私營部門在信息與通訊上合作。但是,新的2030年發展議程明顯不同,它肯定了私營部門在社會、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等各方面的作用。2015年9月聯合國《變革我們的世界: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第67段明確提出,“我們承認有多種多樣的私營部門,包括微小企業、合作社和跨國公司。我們呼吁所有企業利用它們的創造力和創新來應對可持續發展的挑戰。”*聯合國文件:《變革我們的世界: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A/69/L.85,第27頁。其中,第8項可持續發展目標“推進持久、包容性、可持續性的經濟增長,促進充分的生產性就業,促進人人有體面工作”,第9項目標“建設有抵御災害能力的基礎設施,促進具有包容性的可持續工業化,推動創新”,第12項目標“鼓勵各個公司,特別是大公司和跨國公司,采用可持續的做法,并將可持續性信息列入它們按期提交的報告”及第17項目標“加強執行手段,恢復可持續發展伙伴關系的活力”等都與私營部門密切相關。因為如果沒有強勁的私營部門,生產性就業、體面工作、可持續工業化和可持續發展伙伴關系都是不可能產生的。*Witney Schneidman, “The SDGs, Business, and the Development Challenge”, https://www.brookings.edu/2015/09/30/the-sdgs-business-and-the-development-challenge/.(上網時間:2017年2月23日)
相關的聯合國文件也見證了私營部門在發展議程中地位的變遷。2002年南非可持續發展世界首腦會議達成的成果文件《約翰內斯堡宣言》首次提出了私營部門使命的重要性,指出私營部門在經營合法活動中,有義務為發展公平和可持續的社會做出貢獻,但是其表述很簡單,只是泛泛而談。2011年經合組織發展援助委員會(OECD-DAC)于釜山召開的第四屆援助有效性高級別論壇承認了私營部門的貢獻,并為深化私營部門在國際發展政策中的參與創造了機遇。*Regina Scheyvens, Glenn Banks and Emma Hughes, “the Private Sector and the SDGs: the Need to Move Beyond ‘Business as Usual’”,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No.6, 2016, p.374.2012年“里約+20”可持續發展大會成果文件《我們希望的未來》明確私營部門對經濟增長、減少貧困和促進可持續發展等方面的重要作用,提出私營部門可借助“公私伙伴關系”這一重要工具積極參與可持續發展,并強調了企業社會責任和企業可持續性報告的重要性。*聯合國文件:《我們希望的未來》,A/RES/66/288,第8頁。在隨后的可持續發展目標構建進程中,聯合國和各國政府都充分關注私營部門。2013年5月,聯合國2015年后發展議程高級別名人小組報告《新型全球伙伴關系》強調全球合作關系是新發展議程的核心部分,指出企業是重要利益攸關方,是推動經濟增長必不可少的合作伙伴。2015年7月聯合國第三次發展籌資問題國際會議形成的《亞的斯亞貝巴行動議程》強調了聯合國全球契約所倡導的負責任的商業和投資做法的重要作用,并邀請工商界運用其創造力和創新作為發展進程的伙伴解決可持續發展挑戰。*聯合國文件:《秘書長的報告:第三次發展籌資問題國際會議的成果》,A/70/320,第7頁。2015年9月聯合國發展峰會成果文件《變革我們的世界: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確認私營部門在可持續發展議程中的重要作用,強調私人商業活動、投資和創新,是生產力、包容性經濟增長和創造就業的主要動力。*聯合國文件:《改變我們的世界: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A/69/L.85,第27頁。
首先,國際發展籌資體系的變革尤其是私人資本的大幅增長促進私營部門在國際發展合作中作用加大。自2000年以來,國際形勢發生很大變化,尤其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和全球公共財政緊縮使得國際發展合作面臨政治意愿下降、發展資源短缺的挑戰,國際發展籌資體系發生重大變革:傳統的官方發展援助在國際發展合作中所占份額逐年下降,而私營部門提供的私人資金在逐漸增加,成為重要的國際發展籌資來源。
具體來看,發達國家自2008年后始終未從金融危機中恢復,而新興市場的經濟基礎設施的投資需求巨大,但是這些國家亦表現出增長放緩的趨勢。與之相反,私人資本卻在迅速發展。過去10年,流向發展中國家的國際私人資本增長了三倍,出現強勁上升趨勢,從2005年的1557億美元,上升至2013年的3277億美元。*聯合國文件:《可持續發展籌資和2015年后發展議程方面的一致性、協調與合作》,E/2015/52,第9頁。2013年,流入發展中國家的外國直接投資總額達7780億美元,超過了流入發達經濟體的外國直接投資。同時,私人跨界轉賬也大幅增長。據統計,2013年,移民將約4040億美元匯往發展中國家,此外,個人、基金會和其他社會組織對發展中國家的資助也在加大。2013年它們對發展中國家的慈善資助約為600億美元。*聯合國文件:《可持續發展籌資政府間專家委員會的報告》,A/69/315,第14頁。《世界投資報告2014》指出跨國公司的現金持有約為5萬億美元,主權財富基金資產目前已超過6萬億美元,而在發達國家注冊的養老基金已達到20萬億美元。*聯合國貿易和發展組織:《世界投資報告2014:投資于可持續發展目標:一項行動計劃》,經濟管理出版社,2014年,第146頁。私人資金的龐大規模迫使所有行為體都更加關注它們在國際發展合作中的重要作用。
其次,全面和變革的可持續發展目標也要求私營部門地位發生變化。雖然“千年發展目標”很大程度上被認為成功動員了國際社會支持根除貧困、改善初等教育和解決傳染性疾病等問題,但“千年發展目標”仍然是一個有限的議程。例如,八個“千年發展目標”都沒有考慮到貧困和性別不平等的根源,沒有考慮到潛在的環境議題或發展的整體性,也沒有專門處理經濟發展的目標,被認為僅僅是發展中國家要實現的目標。*Pamela S. Chasek, Lynn M. Wagner, Faye Leone, Ana-Maria Lebada and Nathalie Risse, “Getting to 2030: Negotiating the Post-2015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genda”, Review of European Comparative & International Environmental Law, No.1, 2016, p.7.具體來說,“千年發展目標”主要關注社會議題,它將經濟議題放在第二位,并沒有考慮將私營部門作為發展合作體系的主要行為體,而且“千年發展目標”僅致力于實現若干范圍相對較小的基本目標,如消除極端貧困和饑餓、降低嬰兒死亡率和提高產婦健康等,而不是旨在建立一個可持續發展的動態進程。*Alfonso Giordano, “the Private Sector and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Business Engagement for the Post-2015 Development Agenda”, http://tesi.eprints.luiss.it/15946/3/mancini-matteo-sintesi-2015.pdf, p.3.(上網時間:2017年1月11日)
相較于“千年發展目標”,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是邏輯上的承接(從基本發展目標到基礎廣泛的可持續發展),但同時是一項更具挑戰性的任務,它在目標廣度、深度和適用范圍等方面都更有抱負。*聯合國貿易和發展組織:《世界投資報告2014:投資于可持續發展目標:一項行動計劃》,經濟管理出版社,2014年,第145頁。從目標廣度來看,它旨在“不落下任何一個人”,意味著普遍獲得食物、各級教育和健康醫療等;從目標深度來看,它覆蓋了發展的經濟、社會和環境三個支柱,并延伸至新領域,如可持續農業、可持續生產和消費等;從目標適用范圍來看,它旨在普遍運用,即運用于所有國家;旨在增加全球公共產品的供給,如應對氣候變化等。*Matthew Martin, “Private and Blended Development Cooperation: Assessing their Effectiveness and Impact for Achieving the SDGs”, http://www.un.org/en/ecosoc/newfunct/pdf15/dcfuganda_pbdc_effectiveness_impact.pdf, p.3. (上網時間:2017年2月19日)因此,它們遠遠超越了“千年發展目標”的消除極端貧困和滿足人的基本需求等目標,它不僅需要解決變革的動力,如經濟增長、就業和減少不平等等,還需要以萬億和10萬億計的發展籌資。而私營部門正是推進這些變革的重要力量和籌資的重要來源。
因此,相較于“千年發展目標”關注政府部門和官方發展援助的重要性,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必然要求私營部門發揮更重要作用。*參見李博倫、范亞云:“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給中國企業帶來哪些機遇?”,《WTO經濟導刊》,2015年第11期,第58頁。于是,私營部門成為2030年發展議程的重要力量,是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的關鍵。
私營部門已被承認是實現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的重要力量,它可以通過自身更負責任的行動,通過提供資金、創新和技術等來協助各國政府克服發展中國家在調集資助其可持續發展中所需資源所面臨的障礙,從而對廣泛的議題領域,如氣候變化、糧食安全、性別平等、人權與善治等產生深遠的影響。具體來說,私營部門尤其是私人資源歷來是經濟增長和創造就業機會的關鍵驅動因素。*聯合國文件:《可持續發展融資政府間專家委員會的報告》,A/69/315,第21頁。但是,私營部門被不斷建構為一個有意識地參與發展的行為體,而不再僅僅是通過它的資金貢獻促進發展的工具。因此,私營部門發揮作用的方式,除了過去所強調的資金貢獻,還包括更負責任和可持續行動的行為貢獻以及創新與技術貢獻。
(一)私營部門對可持續發展投資的資金貢獻。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是一項復雜的挑戰,各領域內目標的實現提出了巨大的資金需求。聯合國貿發會議估計,在全球范圍內,總投資需求約為每年5萬億~7萬億美元,其中發展中國家在可持續發展目標核心領域的總投資需求約為每年3.3萬億~4.5萬億美元,而這些部門的當前投資額約為1.4萬億美元,這意味著每年發展中國家都將存在1.9萬億~3.1萬億美元的投資缺口,其中基礎設施的投資缺口在2015~2030年在1.6萬億~2.5萬億美元,糧食安全每年存在2600億美元的投資缺口,社會基礎設施每年存在約2500億美元的缺口。*參見聯合國貿易和發展組織:《世界投資報告2014:投資于可持續發展目標:一項行動計劃》,經濟管理出版社,2014年,第149~152頁。
盡管國際公共資金是可持續發展投資的核心和基礎,但是僅僅依靠公共資金顯然無法滿足可持續發展目標的資金需求,同時受國際金融危機持續影響,很多發達國家政府實施緊縮財政措施,減少了它們的援助經費,這也導致國際公共資金到位嚴重不足。因此,私營部門的投資成為僅次于公共部門投資和官方發展援助之外的重要融資來源。例如,包括主權財富基金在內的國際機構投資者持有估計80萬億~90萬億美元的資產,是巨大的潛在投資來源。*聯合國文件:《可持續發展融資政府間專家委員會的報告》,A/69/315,第29頁。聯合國貿發會議指出,按照當前私營部門在可持續發展目標領域的投資份額,私營部門可彌補發展中國家2.5萬億美元投資缺口中的9000億美元。并且,如果加大私營部門在發展中國家的參與程度,使它的投資貢獻率達到發達國家相應水平的話,那么將有更大的缺口可以通過私營部門來填補。*參見聯合國貿易和發展組織:《世界投資報告2014:投資于可持續發展目標:一項行動計劃》,經濟管理出版社,2014年,第153~154頁。
我國不屬于判例法國家,這就決定了我國不能像美國司法實踐那樣以判例形式確立作者享有的立法未否定的利益。然而,我國著作權法又不存在與法國或意大利類似的賦予作者對作品使用行為的全面控制權條款。因此,只有借助于兜底條款的適用來解決這一困境。一方面,兜底條款的設置目的在于彌補作品使用行為列舉的不足;另一方面,兜底條款的存在也給法官提供了可適用的法律依據。比如對于那種與有名權利控制的行為本質上具有同質性的被訴行為,且對該行為的控制對作者而言是一項重要的財產利益應給予法律的保護,在這種情形下,法院可適用兜底條款來對此類權益進行保護。
(二)私營部門對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的行為貢獻。私營部門是現代經濟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是踐行可持續發展目標的責任主體。《可持續發展行動議程》指出,私營部門直接對地球2/3的自然資源消耗負責。因此,“全球契約”多次強調,私營部門在可持續發展目標相關領域內的負責任行動和良好治理是成功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的關鍵。這將要求私營部門首先接受和執行良好的企業公民原則,即遵照國家的法律和規章,使以營利動機為前提的企業行為與政策,照顧到建立在經濟發展、社會發展和環境保護等三大支柱之上的可持續發展原則;其次要求企業履行“避免傷害”(do no harm)責任,即強調公司有責任避免對外界有危害的活動,例如環境外部性和尊重人權;最后要求私營部門在經濟、社會與環境可持續發展實踐中體現透明度與問責制。只有遵循這三條原則的企業行為才是更負責任的行動,才能有力推進可持續發展。
具體可以參見下圖:
圖1:預估可持續發展目標年度投資需求和私營部門的潛在貢獻(萬億美元)

資料來源:貿發會議:《世界投資報告2014》
目前,越來越多的私營部門簽署了針對項目融資者的赤道原則、負責任的投資原則和可持續保險原則,這些原則都為私營投資者設定了標準。*聯合國文件:《可持續發展融資政府間專家委員會的報告》,A/69/315,第25頁。聯合國“全球契約”是企業承諾在運營過程中始終遵守人權、勞工標準、環境和反腐敗領域廣為接受原則的戰略政策倡議,它將推動可持續和包容性的全球經濟,為企業成為對社會負責的公司提供了重要機會。目前,已經有166個國家和地區的9269家企業自愿加入了該倡議。*參見全球契約的網頁:https://www.unglobalcompact.org/.(上網時間:2017年2月13日)它們的負責任行動推進了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現。例如,聯合利華通過在發展中國家大力推廣的洗手項目、健康飲用水、改善口腔健康和提高自信等行動幫助了4.82億人改善了健康和生活情況;可口可樂公司發起“金蜜蜂2020倡議”水議題,在中國推動了近20個因地制宜、各具特色的水資源保護項目,促成于2014年提前實現了2020年“100%水回饋”目標。*杜鵑:“面向2030,企業如何行動”,《WTO經濟導刊》,2016年第8期,第48頁。有研究表明,71%的企業已經在計劃針對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開展合作,41%將可持續發展目標嵌入其商業運營中。通過實施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私營部門將有可能為全球帶來價值12萬億美元的商業機會,到2030年可創造近3.8億個就業崗位。*“亞太商業論壇:商業部門對實現可持續發展至關重要”,http://www.un.org/chinese/News/story.asp?NewsID=27539.(上網時間:2017年2月13日)
(三)私營部門對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的創新和技術貢獻。私營部門是技術創新的重要主體,它可以提高經濟效益,發展規模經濟,實現結構優化,而且有利于節約資源,打破能源、交通和重要原材料供給等方面的瓶頸制約,實現經濟的可持續發展,為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做出巨大成就,并且私營部門很多產業內的創新和技術還是全球治理很多領域內問題解決方案的來源。
譬如,更清潔高效的技術通常是私營企業的專利,私營部門正逐步發揮其在清潔能源投資上的引領作用。2015年12月初,比爾·蓋茨和馬云等十位企業領袖共同宣布成立“突破能源聯盟”,希冀借此幫助企業將實驗室中的清潔能源創新推向市場,以推進解決全球變暖問題。再如,在全球環境治理中,跨國公司的技術優勢也有目共睹。特斯拉集團和谷歌的無人汽車為行駛工具實現可持續能源供應提供了高效方式,減少了全球交通對石油類的依賴,并且它們通過開放專利以及與其他汽車廠商合作,大力推動純電動汽車在全球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將推動整個汽車行業的“零排放、零污染”進程。而在家居、照明等其他方面,各種太陽能電池板制造、智能家居、住宅光伏等突破性技術也是層出不窮。這些技術的創新都將推進經濟和社會進步,有利于突破新能源高效利用而不引發新的污染。如沃爾沃集團在全球180多個國家采用了統一通信技術,大幅降低了員工的旅行成本,相當于每月減少約900噸的二氧化碳排放。中石油公司使用虛擬技術對IT架構進行優化,僅用3臺服務器就承擔了原有業務系統的功能及服務,服務器數量及電力消耗減少75%。據麥肯錫公司的一項調查,到2020年,信息和通訊技術可以削減78億噸溫室氣體的排放,相當于目前全球碳排放量的15%。*參見郝帥:“跨國公司領跑低碳經濟”,《中國企業報》,2009年12月10日。
盡管私營部門可以發揮如此大的作用,但是我們仍然能夠預想到,如果沒有任何其他手段的干預,企業并不能解決所有的挑戰。*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olutions Network, “The Key Challenges to 2030/2050: Mapping out Long-term Pathways to Sustainability and Highlighting Solutions that Should Be Scaled Up”, Background Paper for the High-Level Panel of Eminent Persons on the Post-2015 Development Agenda, http://unsdsn.org/wp-content/uploads/2014/02/The-Role-of-Business-Paper-for-HLP.pdf,p.1.(上網時間:2017年1月2日)私營部門與政府的緊密合作仍然是關鍵,政府必須和私營部門一起努力建立明確的政策框架,以確保企業營利轉化為可持續的經濟增長、社會包容和環境保護。
私營部門是實現2030年發展議程的戰略性伙伴,它們對可持續發展目標至關重要。但是,私營部門并不是國際發展的“超級英雄”*Regina Scheyvens, Glenn Banks and Emma and Hughes, “the Private Sector and the SDGs: The Need to Move Beyond ‘Business as Usual’”,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No.6, 2016, p.380.,它在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中存在局限性。因此,在努力推進私營部門的作用時,應當正確認識私營部門在可持續發展議程中的局限性,政府必須與私營部門一起努力來建立明確的政策框架,以確保企業對2030議程的積極貢獻得到最大發揮,企業也應當從目標設立、核心業務等方面加強自身實踐與可持續發展原則的一致性。
(一)正確認識私營部門在可持續發展議程實施中的局限性。布羅菲爾德(M. Blowfield)曾就私營部門在可持續發展議程中的限制性問題,指出“任何號召更好地發揮私營部門作為國際發展行為體的潛在作用,都不應當被批判或質疑”,但他又強調“必須了解私營部門發揮作用的限制性,從而使之更好地發揮作用”。*同上。
首先,私營部門只能發揮補充性作用。毋庸置疑,實現2030年發展議程,政府和公共資金才是關鍵和根本。由于私營部門傳統上更注重以競爭性價格通過出售迎合消費者需求的產品與服務來獲取利益,這就決定了私營部門的市場方式不可能解決所有的挑戰來實現可持續發展。一方面,私營部門難以承擔起它無法管理或減輕的風險,譬如貨幣貶值等宏觀經濟風險;另一方面,不是所有的可持續發展目標都適合私營部門投資,例如教育和醫療。這些部門是公共服務責任的核心,并對私人投資參與具有高度敏感性。
其次,私營部門在2030年發展議程中的參與呈現出規模與行業的不平衡性,這就決定了私營部門不能齊頭并進發揮作用,甚至某些負面影響難以得到有效制約。具體來說,從規模上看,在2030年發展議程中,大型跨國公司而非中小企業成為“私營部門”的主要代表;從行業領域來說,在2030年發展議程中,采礦、石油等行業在“全球契約”領導委員會及“可持續發展行動網絡”(SDSN)和高級別政治論壇中的代表中占據主體地位。譬如,在“可持續發展行動網絡”領導委員會和主題小組涉及的30多位企業代表中,有6家與采礦業相關,占企業代表的1/5。*盧·潘若、戎梅譯:“質疑企業在后2015發展議程中的角色”,載[美]世界經濟觀察研究所著,謝來輝等譯:《世界現狀報告2014:可持續發展的治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第189頁。這些來自礦產行業的企業對發展、人權和環境有重要作用,但是它們為保護它們的利潤來源拖延或限制轉向可持續發展的動機也最強,也可能是阻礙可持續發展的巨大障礙。而這種障礙很難依靠私營部門產業間、行業間的自我調整來克服,某些負面影響甚至很難控制。
第三,私營部門商業模式變革存在艱巨性。毫無疑問,私營部門是增長與就業的來源,但是,它們也是對可持續發展的最嚴重威脅的來源,例如環境污染、資源消耗和洗錢等,這些都破壞了公共資源的可持續利用前景。因此,能否在私營部門的商業模式沒有發生變革的情況下擁有變革的發展議程,還是必須將可持續性和包容性作為新的商業模式?如芭芭拉·亞當斯(Barbara Adams)和格雷琴·勒金(Gretchen Luchsinger)提出疑問,“如果沒有私營部門的變革,我們能夠擁有一個變革的發展議程嗎?”*Barbara Adams and Gretchen Luchsinger, “Are FfD3 and Post-2015 Striking the Right Public-Private Balance?” https://www.globalpolicywatch.org/wp-content/uploads/2015/04/GPW4_2015_04_16_eng.pdf, p.1.(上網時間:2017年2月26日)可以說,只有新的商業模式以可持續性和包容性作為私營部門內在的、根本的運作原則時,才可能實現變革性的發展議程。反之,如果在當前的增長模式下,繼續采用不可持續模式的話,將進一步深化環境與資源惡化的危機,導致嚴重的不可持續性。
因此,私營部門簽署可持續發展目標較為容易,但是將這些目標整合融入私營部門的商業發展,促進傳統商業模式的變革則是另一回事。這是因為追求利潤是企業的主要目的和責任,企業不會把實現低收入國家的發展和包容性、可持續性作為其主要目標,同時可持續發展目標覆蓋的深度和廣度驚人,私營部門也很難去整合這些目標。因此,超越商業常態的變革的發生具有相當的困難性。因此,克服私營部門在2030年發展議程中的局限性,提高私營部門參與發展議程的積極性,政府應起關鍵性作用。政府在貿易體系、稅收刺激和透明程度等方面的公共政策將能促進企業的營利轉化為可持續的經濟增長,社會包容和環境保護。
(二)建構明確的政策框架,形成有利的政策環境。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有關實施手段的系列討論就強調,正確的政策是釋放私營部門作為包容性和可持續性工業化潛力的必要基石。*Series of Dialogues on Means of Implementation of the Post-2015 Development Agenda, “Engaging with the Private Sector in the Post-2015 Agenda”, http://www.unido.org/fileadmin/user_media_upgrade/Resources/Publications/Final_Consultation_Report_Engaging_with_the_Private_Sector.pdf, p.2.(上網時間:2016年12月24日)因此,政府必須努力建構起明確的政策框架,以確保私營部門的盈利轉化為可持續的經濟增長、社會包容和環境保護。
第一,政府要打破私營部門投資的政策困境。為讓私營部門更大程度地發揮作用,政府應當引導私營部門更多投資參與到與可持續發展目標相關的行業,但是多數部門具有敏感性和公共服務屬性,私營部門投資者可能會在某些與可持續發展目標行業相關的領域面臨行政或政策性障礙,而導致投資者放棄這些投資領域,從而形成政策困境。具體來說,在諸如健康、教育等領域,若缺少管理與監督,私營部門的參與可能會帶來負面效應;在必要基礎設施工業如能源和通信部門,私營部門的參與有可能涉及公共資產向私營部門轉移;在水供應與衛生等本身就具有基礎地位的部門,私營部門的運營尤其敏感。因為盡管使用者要支付費用,但是政府從公共利益出發,對這些服務進行大量的補貼,從而使消費者可以通過遠低于實際價格的價格來享受這些服務。倘若私營部門參與,可能需要支付更高的價格,這尤其對于發展中國家中的窮困人口來說很難接受。*聯合國貿易和發展組織:《世界投資報告2014:投資于可持續發展目標:一項行動計劃》,經濟管理出版社,2014年,第158頁。但是,要促進私營部門在更大程度上發揮作用,就必須提高私營部門在這些領域的參與水平。因此,必須打破傳統的認為公共服務是政府責任的觀念,克服上述政策困境,推進私營部門更好地參與到可持續發展目標有關項目和領域。這就要求政府積極為此投資確立一套指導原則,同時確保政策的一致性與協同性,從而創建有利于私營部門投資的外部環境,消除投資障礙,以使更多的私人投資與更多的公共投資形成互補。*同上,第3頁。
第二,應進一步推進公私合作伙伴關系和混合籌資等多種方式,降低私營部門的投資風險。將資金引導流向可持續發展目標的關鍵制約因素包括進入壁壘、可持續發展項目的投資回報率不高和缺乏有效的一攬子項目等。*聯合國貿易和發展組織:《世界投資報告2014:投資于可持續發展目標:一項行動計劃》,經濟管理出版社,2014年,第171頁。因此,在通過打破政策困境、破除壁壘之后,需要解決私營部門的投資回報率和風險問題。公私伙伴關系涉及到公共和私營部門的協同合作、技術和金融、管理等資源的結合和風險共擔,它不僅可以用于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如公路、鐵路、地鐵網絡等,也可以用于社會基礎設施建設、醫療和教育項目。它將為提高可持續發展項目的風險——收益均衡性提供各種方式,為私營部門的可持續發展投資的風險共擔提供可能,從而一方面能使公共服務的價格對消費者而言合理并且可以接受,另一方面又能保證私營部門獲得合理的利潤水平。而混合籌資工具也有助于降低投資方面的具體風險,促進可持續發展政策和優先事項主導的各個關鍵發展部門增加私營部門籌資。
第三,應建立有效的監管框架和標準。盡管私營部門作為國際發展的重要力量已被承認,但是追求利潤是私營部門的主要目的和責任,因此應對私營部門的活動進行監督與評估,以確保企業的盈利轉化為可持續發展成果。聯合國貿發會議提出要設置一系列與可持續發展目標相關的、有明確先后順序和實現時間表的評估指標,從而度量私營部門的投資效果。高質量的企業可持續發展報告應是評估指標之一。2013年聯合國發展議程高級別名人小組報告就強調了企業可持續發展報告的重要性,并提議“在未來(最遲到2030年),所有大型企業都應報告它們對環境和社會的影響,或做出詳細解釋。”*2015年后聯合國發展議程高級別名人小組報告:《新型全球合作關系:通過可持續發展消除貧困并推動經濟轉型》,http://www.un.org/zh/sg/management/HLP%20Report_Chinese.pdf, 第21頁。(上網時間:2017年2月21日)
(三)推進私營部門的自身實踐與可持續發展原則相一致。私營部門對于可持續發展目標至關重要,但同時可持續發展目標也將為企業帶來一系列好處:發現未來商機、提高企業可持續發展的價值和深化利益攸關方關系等。*杜鵑:“面向2030,企業如何行動”,《WTO經濟導刊》,2016年第8期,第47頁。因而,私營部門也應積極抓住可持續發展議程的機遇進一步提升自己。
第一,在目標設定上,應遵從“由外向內”和“與未來相匹配的基準”原則。世界可持續發展工商理事會、聯合國全球契約組織、“全球報告倡議組織”(GRI)共同制作了《可持續發展目標指導手冊》(SDG Compass)。手冊提出了目標設定的兩種思考方法,即“由外及內”和“與未來相匹配的基準”。也即是說,在面對全球發展目標時,私營部門要從外部環境的分析開始探討自己可以做哪些事情,從而決定如何設置目標;而實行“與未來相匹配的基準”則要求私營部門以將來能達到的程度為基準來設計目標,并努力完成。總的來說,私營部門不僅要根據眼前設定的目標進行持續有效地改善,更應當將變革公司原動力作為最高目標,這才是最根本的思考方法。*關正雄:“企業在實現2030年可持續發展的角色”,《WTO經濟導刊》,2016年第1期,第51頁。
第二,將可持續性融入核心商業戰略。私營部門在發展過程中,要保持長期的競爭優勢,獲得更多的利潤,就必須在確保其市場份額擴大和利潤增長的同時,與外界環境相適應。而與外界環境相適應,亦即意味著與環境、生態、資源協調一致,因而私營部門在技術選擇、產品開發等核心環節上都應充分考慮到可持續性和包容性,顧及其行為的社會和環境影響。因此,私營部門的長期發展與可持續發展原則存在一致性,應當進一步促進私營部門將可持續性融入其核心商業戰略,使其核心戰略成為解決其商業行為和產品的社會和環境影響的方案。
第三,應進一步加大透明性與問責。增強私營部門活動的發展影響,需要進一步克服其他發展利益攸關方的不信任,這就包括推進和提升私營部門的透明性和問責的規范和標準。同時,加強私營部門的透明性與問責,也有利于避免“公司俘獲”,即私營部門尤其是大型跨國公司在2030年發展議程中發揮不正當的影響力。因此,必須抓住可持續發展議程的機遇,積極鼓勵公司尤其是大的跨國公司采納可持續實踐,將可持續性信息納入其年度報告。*Witney Schneidman, “The SDGs, Business, and the Development Challenge”, https://www.brookings.edu/2015/09/30/the-sdgs-business-and-the-development-challenge/.(上網時間:2017年2月23日)目前正由“全球報告倡議組織”、可持續發展會計標準委員會(SASB)和國際綜合報告委員會(IIRC)等若干國家和國際機構領導上述綜合報告框架的制定工作。它們的主要目標是使企業和機構能夠制定可持續發展目標和關鍵績效指標;監測、編寫和公布衡量經濟和環境、社會、治理績效的比較數據;并將可持續生產和消費慣例納入到企業的商業戰略和模式當中。
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構建的進程和成果文件,為國際發展合作擴大私營部門參與的范圍和影響提供了一個歷史性機遇。*《秘書長的報告:加強聯合國與所有相關伙伴特別是與私營部門的合作》,A/70/296,第16頁。與此同時,與私營部門建立明顯的、體系性的伙伴關系也是成功實施變革性的2030年發展議程的必要條件。*Series of Dialogues on Means of Implementation of the Post-2015 Development Agenda, “Engaging With the Private Sector in the Post-2015 Agenda”, http://www.unido.org/fileadmin/user_media_upgrade/Resources/Publications/Final_Consultation_Report_Engaging_with_the_Private_Sector.pdf, p.2, Foreword.(上網時間:2016年12月24日)私營部門帶來了資金、技術和創新等,這些都是可持續發展議程成功的必要條件。因而,私營部門能夠有效地促進可持續發展治理。
但是,私營部門如何在追求最大化盈利與確保平等和可持續發展之間達成平衡,如何解決關注以資金的短期計劃為主的商業模式與關注社會、經濟和環境的長期計劃為主的發展議程之間的沖突,這是問題的關鍵。我們應當一方面深刻意識到當前可持續發展挑戰的復雜性一部分來源于私營部門的行為,另一方面也應當充分肯定私營部門可能對可持續發展的貢獻,并采取措施將這種積極貢獻最大化。在正確的、辯證地認識私營部門作用的同時,推動政府創建良好的政策環境,深化私營部門的可持續發展實踐。○
(責任編輯:孫茹)
* 本文系作者主持的2013年度國家社科青年項目“國際關系中的規范傳播與中國國際話語權建設研究”(13CGJ005)的階段性成果,并得到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參與全球治理的三重體系構建研究”(12&ZD082)、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創新工程新型學科“國際政治經濟學”的資助。孫伊然博士對本文提出了中肯且有益的建議,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