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麗萍：最大的舞臺在心中

文 圖｜張道正

楊麗萍：最大的舞臺在心中

文 圖｜張道正

2017年4月21日，楊麗萍攜最新創(chuàng)作的大型舞劇《孔雀之冬》亮相天津大禮堂，受到津門觀眾的熱情追捧，千人爭睹“孔雀公主”

對于成功，楊麗萍處之泰然。她表示自己只是“熱愛舞蹈”，才下意識地在舞臺上表演、傳播舞蹈。

漫天飛雪，揚揚灑灑，“孔雀公主”曼妙地出場，在時間的空谷中，跳躍、奔跑、穿行……這是楊麗萍領(lǐng)銜主演的大型舞劇《孔雀之冬》的場景。

《孔雀之冬》脫胎于舞劇《孔雀》“春、夏、秋、冬”四幕中“冬”的篇章，近兩個小時的演出，楊麗萍撐滿全場。旋轉(zhuǎn)、側(cè)腰、柔軟的背轉(zhuǎn)手……一氣呵成。59歲的楊麗萍寶刀不老，再度跳起“孔雀舞”，舞姿翩躚似仙女下凡，令人驚艷。在2017年4月20-22日的天津演出中，津門觀眾熱情爭睹“孔雀公主”，一票難求。

永遠的“孔雀公主”

1958年，楊麗萍出生于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一個小村落，父母都是白族，早年生活坎坷，剛滿11歲就和母親一起挑起了家庭大梁，外甥女彩旗曾表示“姨媽一直是支撐整個家庭的人”。

這位從少數(shù)民族村落走出的中國舞蹈藝術(shù)家憑借獨舞《雀之靈》一舉成名后，獲譽無數(shù)。1992年，楊麗萍成為大陸第一位赴臺灣表演的舞蹈家，1994年憑借獨舞《雀之靈》榮獲中華民族20世紀舞蹈經(jīng)典作品金獎。2003年和2009年她相繼編導(dǎo)并主演原生態(tài)歌舞《云南映象》、《云南的響聲》，大獲成功。

楊麗萍以“孔雀舞”聞名，其舞蹈風格多源于自然和真實的生活，擅長將舞蹈中原本動態(tài)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轉(zhuǎn)化為靜態(tài)，被譽為繼毛相、刀美蘭之后的“中國第二代孔雀王”，是中國大陸第一個舉辦個人舞蹈晚會的舞蹈家，多年來她出訪各國進行藝術(shù)交流，相繼在菲律賓、新加坡、俄羅斯、美國、加拿大、日本、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qū)舉行專場舞蹈晚會上千場。

楊麗萍還自編自導(dǎo)自演了電影《太陽鳥》，并在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jié)上榮獲評委會大獎。但“孔雀”是楊麗萍在舞臺上最為經(jīng)典的藝術(shù)形象，她本人也被譽為“孔雀公主”。

拒絕被神話

“孔雀”成為楊麗萍的一個標簽，也讓楊麗萍聞名世界。但楊麗萍笑言：大家不要認為我只會跳孔雀舞，其實我跳過很多舞，我這么喜歡孔雀是因為它是我們民族的東西。西方，最具代表性的是天鵝，我們東方，當然就是孔雀，這跟文化是有很大淵源的。

如今，年近六旬的楊麗萍卻宛若青春永駐，永遠是“孔雀公主”的本色，藝術(shù)之路也長青不衰。面對數(shù)不清的贊譽，楊麗萍卻拒絕被神話：“大家不要神化我，期望青春不老是不現(xiàn)實的，我也會面對衰老和死亡。”

對于成功，楊麗萍處之泰然。她表示自己只是“熱愛舞蹈”，才下意識地在舞臺上表演、傳播舞蹈。

“我們跳舞是為了歌頌生命的美好。”楊麗萍認為，舞蹈需要發(fā)自內(nèi)心的、很真誠的一種東西，這些都來自于祖先們的生活，他們歷經(jīng)生命的過程，看到螞蟻怎么走路，蝴蝶怎么蛻變，孔雀怎么成長，用肢體把它們表現(xiàn)出來，這些并不是一個簡單的視覺上的經(jīng)驗，而是非常有哲理，非常有生命的。

自己的成名，楊麗萍也曾用“生逢其時”來形容。面對外界對其“朝圣”般的贊譽，她卻這樣“風輕云淡”地描述自己：“我只是一棵小草，一只螞蟻，一只蝴蝶，一只孔雀，是大自然中的一個生命”。

2017年4月21日，筆者在天津采訪楊麗萍時，她卸掉優(yōu)雅的孔雀妝，一襲素衣亮相，身段苗條，皮膚白皙，頭戴著一頂小花帽，遠遠地看上去仍像一個少女。

有人驚訝于楊麗萍的每次出現(xiàn)都仿佛充滿“仙氣”，除了窈窕的身形、絢麗的民族裝束、讓人過目不忘的手指甲，話題也越來越多地偏向她的年齡，人們總是詫異這個被很多人從小在電視里見到的人為什么不老？

“誰都會老、會死，我已經(jīng)快60歲了。”楊麗萍微笑著報上自己的年齡，身邊還是引起不少驚呼。她太不符合人們對“老人”的印象了。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孔雀女王”的標簽已經(jīng)在楊麗萍身上貼了40多年。

楊麗萍對于生老病死已經(jīng)不會表現(xiàn)出太多忌諱。“我已經(jīng)沒有了過去對死亡的恐懼，接下來是70歲，80歲，生死已經(jīng)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情……”

《孔雀之冬》正是她自己在人生這個階段，對生命和時間的感悟，作品通過孔雀垂死、死亡、涅槃、重生的過程，表達了她對于生命意義的叩問和思考。

楊麗萍說，這些年，外界對她的傳聞神乎其神，甚至有消息稱，她為了保持身材“一頓飯吃十粒米”。這是外界對她的“神化”，對于自身的保養(yǎng)，她認為跟她從事的職業(yè)有非常重要的關(guān)系，“因為每一個舞者都愛護自己的‘羽毛’”。

對于外界好奇的“長指甲”，楊麗萍笑言，手指甲不只是一個裝飾，而是舞蹈的需要，將身體的每一寸變化都融入到舞蹈之中。“長指甲在舞臺上會有一種延伸的感覺，體現(xiàn)出了孔雀的靈動，是我們普通的手不能表達出的一種狀態(tài)。”

對于舞蹈藝術(shù)，楊麗萍不懈地精益求精，在舞臺上的一舉一動她對自己跟同伴都嚴格要求，即便連續(xù)排練到深夜，第二天卻依舊神采奕奕。上臺演出前她給飲食都下了“禁令”——“因為人只要一吃飯一喝水，不管多瘦，胃就會鼓出來，不好看。”

“我是一個極度熱愛生活的人，我親自種花，種菜，我希望自己的生活表現(xiàn)出特別超然、超脫的狀態(tài)，在藝術(shù)上追求自然天成，其實孔雀這個角色就特別接地氣，我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跟生活有很大關(guān)系，這是我喜歡的生活狀態(tài)。”楊麗萍說。

自稱是農(nóng)民

然而，舞蹈并不是楊麗萍人生的全部，她是一個極度熱愛生活的人。舞臺之外，她所處的那片遠離塵世的世界讓人魂牽夢繞。

“現(xiàn)在大家有很多途徑去了解我的生活，我覺得很多人把我神化了。其實我的我生活并不奢侈，也不是很貴。我不是很喜歡都市，我喜歡在農(nóng)村建房子，我就是農(nóng)村出來的嘛。”楊麗萍稱，早年間在北京的時候，自己就不在城里住，城里的房子是工作單位分配的，大部分時間她住在鄉(xiāng)下。

北京郊區(qū)有一塊地，楊麗萍跟當?shù)氐霓r(nóng)民住在一起，一起種糧食、摘果子。“我喜歡這種純天然的生活。”楊麗萍說，離開北京后，她回到家鄉(xiāng)云南和母親住在一起，準備安度晚年，在大理洱海邊的村里蓋了房，沒想到現(xiàn)在這所房子出名了。

“我是一個極度熱愛生活的人，我親自種花，種菜，我希望自己的生活表現(xiàn)出特別超然、超脫的狀態(tài)，在藝術(shù)上追求自然天成，其實孔雀這個角色就特別接地氣，我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跟生活有很大關(guān)系，這是我喜歡的生活狀態(tài)。”楊麗萍說，少數(shù)民族里，很多人的生活就是舞蹈里那樣，不少80歲的老奶奶現(xiàn)在仍然在跳舞，對于舞者來說，這些美好的東西，是用一生來傳承的。

接班人不是小彩旗

一般而言，舞蹈演員的藝術(shù)生涯其實并不長，但楊麗萍是個例外。幾年來，關(guān)于她什么時候退休、如何尋找“接班人”的話題也有不少。幾乎每一次演出，都會有人猜測這是不是楊麗萍的收山之作，然而她總是會再次帶給人們新的驚喜。

常有人猜測楊麗萍究竟要跳到多少歲才會退休，楊麗萍笑稱這樣的人其實是在替她糾結(jié)。

“跳舞對于我們來說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楊麗萍說，我對舞蹈的理解，已經(jīng)不局限于舞臺這個空間了，這個太小了。更大的舞臺，是我的內(nèi)心，自己的靈魂，這才是最大的舞臺，所以，我不會糾結(jié)什么時候該跳，什么時候不該跳。

“舞蹈是我與外界溝通的一種語言，與我的內(nèi)心也溝通，它是特別好的語言。特別是上了舞臺之后，你與自己的靈魂對話，但冥冥之中又在與觀眾做交流，這種感覺特別美好。”楊麗萍這樣描述。

楊麗萍的團隊中有很多年輕舞者，人們一直關(guān)心會不會有下一個“楊麗萍”，但也有很多人說，楊麗萍是不可復(fù)制的。

對于接班人問題，楊麗萍也一直在做“藝術(shù)傳承”工作，但并不是技藝上的傳承，她更看重的是對舞蹈精神的理解。

“我的藝術(shù)是非常實在的，像彩旗(楊麗萍侄女)在演出中能夠轉(zhuǎn)圈兩個小時，她并不是單純地在表演展示她技術(shù)有多好，而是有時間的象征在里面。”楊麗萍說，中國的民間是非常尊重傳承和延續(xù)的，但民間舞蹈的傳承并不是讓它停滯在某個階段。

“我從小和大人學跳舞，也在長輩的教導(dǎo)下學到了孔雀舞，但我在大眾面前跳的孔雀舞并不是純粹的民間舞蹈，而是有個人的創(chuàng)造在里面，讓大家接受和喜歡。從這個意義上說，我是一個民間舞蹈的守望者和傳承者。”楊麗萍堅信，傳承并不在于學會了幾個動作或?qū)W會了孔雀舞，更重要的是精神的傳承、文化意義上的傳承。

“我們一出生、一會走路就跳舞，大家看到的孔雀舞就是我小時候從村里大人那里學會的最民間的舞蹈，我長期在傳統(tǒng)文化氛圍的浸染中，最終我延長、傳承了他們的東西。所以，在傳承上，我不會刻意讓年輕人去學我的某個動作，那樣就太膚淺了，我對傳承、接班人的理解，更多的是在乎我們的年輕人里還有沒有這種精神。”楊麗萍笑言：“我現(xiàn)在非常樂于給年輕人搭臺。”

至于外界傳聞“楊麗萍放棄小彩旗做接班人”的說法，楊麗萍認為，“小彩旗有自己的個性，她也有許多自己的作品。我們是精神上的傳承，并不是技藝上的模仿。她并沒有去學我的孔雀舞，當然我也沒法像她那樣轉(zhuǎn)啊！”

楊麗萍也希望小彩旗不是簡單地去旋轉(zhuǎn)，而是在其中思考時間的意義，從而領(lǐng)悟更多的人生意義，才能游刃有余地創(chuàng)作更好的作品。“角色本沒有美丑，只要投入進去都是美的。不管是主角還是配角，不管動作是簡單還是復(fù)雜，當每個舞者都全心全意舞出自己的時候，才是一場成功的演出。”楊麗萍的教誨讓小彩旗將轉(zhuǎn)圈演繹到了極致，成為一道特殊的風景線。

如今小彩旗已長大成人了，對于她將來的發(fā)展，楊麗萍說：“她18歲了，自己可以選擇發(fā)展方向，她比較喜歡影視表演，很多人來找她拍電視劇，將來她無論是往影視表演的方向發(fā)展，還是專職做舞蹈演員，還看她自己。”

“孔雀公主”楊麗萍

不排斥商業(yè)

近些年，楊麗萍帶著演員在全國各地商演，也有人對此有異議，認為藝術(shù)不能過度商業(yè)。

楊麗萍卻有著自己的理解，她認為藝術(shù)與商業(yè)并不矛盾。演出就是和觀眾溝通，我們必須要生產(chǎn)出來藝術(shù)和商業(yè)價值，沒有人覺得沒有票房是光榮的，對我來講也一樣。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這種感覺，是我面對藝術(shù)最簡單的方法，但是，我希望我比較科學的回收。”在舞蹈的推廣上面，楊麗萍一直在堅持，她有一句名言：“他們是跳舞的，我是跳命的。”

楊麗萍不能忍受作品哪怕有一絲的不完美，為編排《云南映象》，她曾用一年多時間走遍云南采風；創(chuàng)作《藏謎》時，她也曾多次深入藏族群眾聚居區(qū)。她執(zhí)著，開始創(chuàng)作《云南映象》時，為了追求原生態(tài)的舞蹈，她從村寨中挑選原本種地的村民演出；自感看不到商業(yè)前景的投資方臨時撤資，她拿出自己的積蓄，還賣掉了大理的房子。

在藝術(shù)之路的追尋上，楊麗萍做到了極致，她的一生就是藝術(shù)的寫照。從11歲被選入西雙版納州歌舞團，卻因執(zhí)著地完成動作被以為“自我表現(xiàn)”而遭排擠；從1979年演出《召樹屯與喃木諾娜》，因一線演員生病臨時上場卻驚艷四座；從1981年被中央民族歌舞團調(diào)入北京，并以“孔雀舞”聞名；從1986年自編自導(dǎo)自演獨舞《雀之靈》，在全國舞蹈大賽中以黑馬之姿拔得頭籌。這只是命運的巧合嗎？

楊麗萍曾說：“小時候，我奶奶在我手心上畫了一只眼睛，她告訴我，跳舞是與神對話，所以我不敢馬虎。”

張道正 中國新聞社天津分社采編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