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無情卻有情

◎靳文龍（山西翼城中學語文老師）

道是無情卻有情

◎靳文龍（山西翼城中學語文老師）

學生時代的我們，對老師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敵意”。在我們看來，他們常常不分青紅皂白，處理事情不容反駁，有些不可理喻，甚至冷漠無情。但是有沒有想過，我們在老師眼中又是什么樣子的呢？

你們那一屆大學同學聚會，我欣然參加。好多同學敬酒，謝師或者“報仇”。我一高興就稀里糊涂喝得爛醉，可我清楚地記得你沒有敬我。你是不是還在記恨我棒打鴛鴦的無情？其實，我早在人群的縫隙里瞥見你迷離躲藏的眼神，就像在高中時一樣，我一眼就能洞穿你的心事。

我的職業(yè)讓我練就了敏銳的嗅覺：菲兒暗送帥哥陳的秋波，林旭傳給丫丫的紙條，都逃不過我的法眼；歐米看似和同桌交流問題，其實兩人正饒有興致地專注于紙上五子棋……

就像春天嫩黃的草芽總能引人關注一樣，我也最能發(fā)現(xiàn)那些朦朧情意的萌芽。那一刻，你的眼神里流露出絲絲濃情，向同桌問問題，眼睛卻看著他張揚的發(fā)型；那一刻，你死盯著我的板書，臉上蕩漾著幸福與贊賞，而那堂課是恩格斯寫的《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那一刻，你的眼里只有他，下課時，他笑你就笑，他不笑了你還笑，我進教室時，你燦爛的笑容洋溢了一課桌，來不及收拾；還有那一刻，放學后你坐在他的電動車上，雖沒有親密的行為，但我分明從你的眸子里感受到了浪漫……

我那時還是很謹慎的，因你一向是我比較放心的學生，品學兼優(yōu)，陽光大方，是我最得意的門生。我也懷疑，會不會是太關注你，我的眼睛有了失誤。于是我先試探著與你溝通，而我剛一提及你們之間的關系，你竟然非常敏感，還沒等我舉證驗明，你就像一頭被主人鞭笞而倍感屈辱的小牛，劈頭蓋臉地質(zhì)問我：“你每天懷疑這個，猜測那個，在你眼里我們都是問題學生。男女生交往怎么了？誰沒有異性朋友？更何況我們之間并不像你想的那樣。你是不是職業(yè)病又犯了？你不是懷疑嗎，好，從今天開始我倆還就好上了，怎么樣？”對你突然的失態(tài)，我沒有一點兒思想準備。盛怒之下，我說出“沒有你這樣的學生”的氣話……

冷戰(zhàn)自不會少，逆反的火苗才剛剛?cè)计稹Ｎ业恼n你公然寫數(shù)學作業(yè)，語文早自習我一進去你就用書本擋著臉側(cè)趴在課桌上，模擬考你故意考不好，更可氣的是你竟然一下課就和你的密友公開在教室里卿卿我我、含情脈脈。我只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多次和你談有關學生青春期情感的問題，“當務之急是學習”的話也說了一籮筐。你表面上服從，卻依然沉浸在幸福的愛河里乘船揚篙，向青春更青處漫溯。

老師最易自作多情。每次與你交談后，我總覺得自己的話是一劑良藥，能治愈你情感的心疾，也確信從你的眼神里找到了回心轉(zhuǎn)意的因子。可當你在教室里又一次的曖昧舉動真正觸及我的心理底線時，我才明白你壓根兒沒把我的勸說當回事。我勃然大怒，用手機拍下你倆的行為給我們家長發(fā)了過去，而后摔門而出。

其實，我也有反思，是不是第一次談話的方式不妥造成你情感上的逆反，是不是我有些小題大做，真的觸及你的隱私與自尊。但仔細想想，你并非只是和我作對。無論你承認與否，你的情感世界里早已默默注入愛的符號，無法自拔。

我慶幸我的初次判斷，職業(yè)的敏感再次證明我是對的。雖然我也懂得正當青春的你們需要情感的寄托、心靈的慰藉，但高三的你仍逃不脫我的死盯硬管。你仇恨我聯(lián)合父母棒打鴛鴦的手段，你遷怒我班會上含沙射影的發(fā)言，你說我阻止不了你愛情與學業(yè)的雙豐收，你們甚至暗暗下決心要考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專業(yè)，我還是無情地將你們分開。

后來你每天和我無情打交道的次數(shù)甚至比你的幽會還要多，慢慢地，我的無情甚至成為你較真和較量的動力。

高考結(jié)束后，你的分數(shù)令你我都很滿意，我暗自高興，你的眼神里有不服與屈服，抑或怨恨與悔恨。其實在老師看來，愛情和學業(yè)同樣重要，可是，當你們把愛的殿堂裝扮得郁郁蔥蔥，還會給青春和學業(yè)留一席之地嗎？

說真的，我的孩子，那次聚會上，無論你怎樣掩飾，我依然能夠讀懂你的眼神：迷離的是無情，躲藏的是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