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毅
我給扎西達娃打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近似三十多歲人的聲音,我以為自己打錯了,但是沒有錯,接電話的就是扎西達娃,這是他的聲音,他已經58歲。扎西達娃有差不多二十年沒有接受采訪了。我對他說,既然這么久沒有接受采訪,那就接受一次吧。他想了兩天,答應了下來。我怕他反悔,馬上買了機票,飛去拉薩。在拉薩,他的一個朋友專門來看看我長什么樣的,扎西達娃為什么要接受我的采訪。她說,她都想不起來扎西達娃接受過誰的采訪,許多人的約訪,他都拒絕了,包括崔永元。
我一直沒有問扎西達娃為什么接受我的采訪。我怕一問,他仔細一琢磨:是哦,我什么要接受采訪呢,你還是回去吧。哈,開個玩笑。在西藏,跟扎西達娃聊了好幾次,他帶我們走了一些地方,邊走邊聊。地點包括布達拉宮廣場、拉薩河邊、辦公室、電影院、餐館等等。這是我喜歡的采訪,我希望看到人在不同場合中的表現,場景中的人會變得立體起來,談話也更為輕松自然。
扎西達娃做封面的這期雜志出來之后,我的大學老師看到預告,向我要了一本雜志,她非常感興趣。我大學讀的是中文系,中國當代文學在講到80年代的時候,一定會講扎西達娃那一批西藏作家。那是扎西達娃備受關注的年代。我在采訪的時候,我們的副主編楊子給我發來微信,告訴我他在90年代初曾經和新疆的一位畫家把扎西達娃《去拉薩的路上》改編成連環畫。前同事鄭廷鑫給我發了作家馬原回憶當年和扎西達娃這些西藏作家交往的文字。前同事施雨華說,我們很多年以前就想寫扎西達娃了。他們都是了解扎西達娃價值的人。可是,扎西達娃已經好多年沒寫小說了,他為人低調,也不喜歡拋頭露面,在大眾面前,或者說在更年輕的讀者面前,他逐漸被淡忘了。
張楊導演的《岡仁波齊》意外地獲得了高票房,藏地和藏人又一次成為了大眾關注的話題。和《岡仁波齊》一起套拍的《皮繩上的魂》也緊接著上映。扎西達娃是《皮繩上的魂》的編劇,這是根據他的小說《西藏,系在皮繩結上的魂》改編。他的這篇小說被研究者認為是1985年最重要的小說,是中國作家在80年代小說寫作探究之路上重要的成果。可是,扎西達娃的價值直到今天都還沒有獲得更為合適的評價。
我寫這篇文章,一方面是想讓大家知道扎西達娃和他作品的價值,這些價值應該被重估和重視;另一方面,我希望通過扎西達娃的寫作和經歷讓大家了解一下西藏。現在去西藏的人越來越多了,可是,對西藏,我們真的那么了解么?
扎西達娃的父親曾經是拉薩市委書記。扎西達娃從小到大,跟著父親去過很多地方。他對西藏的了解是切身的,深入的,多層次的,能知道許多人不知道的信息。而且作為一個杰出的寫作者,他對所見所聞又有自己敏感而獨特的體悟。
通過好幾天的采訪,事實證明也是這樣的,扎西達娃是一位非常好的受訪者,他能說出許多讓你意外的見解,他對一些經歷的描述,就是很好的故事。
扎西達娃說,西藏的文藝創作和魔幻現實主義是最接近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里缺氧,會產生高原反應,人在這樣的狀態下,看待周遭萬物,感受會不一樣。那些天,我就是在缺氧的狀態下進行的采訪,感受真是獨特,我把這種感受寫到了文章里,文章看起來也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