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首位女副艦長韋慧曉：我在見證一個偉大的時代

欣慰

她放棄百萬年薪的工作，放下美女博士生的身段，去援藏、去做奧運志愿者，而她內心最渴望的還是實現兒時的“艦長夢”。博士畢業那年，她選擇去遼寧艦做一名普通“水手”。不到5年，她已經成長為中國第一位海軍女副艦長。她說，能把自己的夢想與中華民族的復興夢結合在一起，是她最驕傲的事情。她叫韋慧曉，今年40歲，曾榮獲“中國百名優秀志愿者”“美國百人會英才獎”等榮譽。2017年5月，她又獲得“2017年全國向善向上好青年”榮譽稱號。下面讓我們走進這位奇女子的精彩世界……

女博士有一個艦長夢

記者（以下簡稱記）：據說您從小就有艦長夢，是真的嗎？

韋慧曉（以下簡稱韋）：我是壯族人，1977年12月出生于廣西百色一個普通家庭。我與別的女孩不同的是，從小就希望自己有機會指揮一艘軍艦，當一個讓友軍肅然起敬、讓敵軍聞風喪膽的艦長。因此，高考填志愿時，我在“提前批”志愿一欄填的是“國防科技大學”。孰料，國防科技大學在廣西的招生名額早已在桂林和柳州招滿了，我只得把自己的參軍夢深藏在心里。后來，我被南京大學大氣科學專業錄取。我性格開朗，組織能力強，在學校、院系擔任多個職務，還兼任學校禮儀隊隊長。1998年10月，美國前總統老布什造訪南京大學，學校確定我為獻花使者。當我用流利的英語向老布什問候時，老布什握住我的手說：“你是個很美的姑娘！”

記：您在華為公司拿著百萬年薪，為何又去讀研了呢？

韋：大學畢業后，我加盟深圳華為科技公司，擔任公司高級副總裁秘書、行政助理。由于工作出色，我曾獲得華為“金牌員工獎”，成為人人艷羨的高薪白領。然而，我的心里卻有著另一片天空。2006年，我放棄百萬年薪，考入中山大學地球科學專業深造，開始了為期6年的碩博連讀。我不是一個死讀書的女孩，熱愛祖國、關心社會、體恤民生等理念在我的心里已牢牢扎下了根。2007年，我申請參加中國青年志愿者扶貧接力計劃研究生支教團，成為中山大學第七屆研究生支教團的成員。我支教的學校是西藏林芝縣中學，第一學期任初三化學老師，同時擔任初二兩個班的英語老師，第二學期任初一年級五個班的英語老師。支教期間，我表現出色，得到受援單位的一致好評，并獲得林芝地區團委“優秀志愿者”、林芝縣中學“突出貢獻獎”等榮譽。西藏支教對于我來說，是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在西藏廣袤的土地上，我且思且行，把自己的感悟寫成文章《八千里路云和月》，發表在中山大學校報上。我在文章中說：“我將繼續行進在通往理想的道路上，這條路上還會有很多個不同的‘八千里路，我將滿懷欣喜地迎接未來的風雨陽光……”

記：您做志愿者的經歷特別豐富，能講一些嗎？

韋：2008年，我順利通過北京奧運會、殘奧會志愿者選拔，服務于國家游泳中心——水立方。我流利的英語口語、友好而熱情的精神風貌，給各國來賓留下了深刻印象，并被評為北京奧運會、殘奧會優秀志愿者。除了支教、當志愿者，我還曾赴比利時參加過中歐青年交流活動，獲得過美國“百人會英才獎”。然而，隨著博士研究生畢業時間的臨近，我內心有一個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實現參軍夢，讓人生沒有遺憾！

記：您是如何實現參軍夢的？同學和老師知道后一定很驚訝吧？

韋：其實，為了穿上軍裝，兩年前我就開始了有計劃的體能訓練。先是每天跑步四五公里，一年后增加到10公里，天天如此，雷打不動。我把運動當成和吃飯睡覺同等重要的事情。同學們覺得不可思議，可在兒時的夢想實現之前，我不愿多說。按照規定，博士畢業生入伍年齡一般不得超過35周歲，我的年齡在一天天逼近實現夢想的最后期限，我時常有一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2010年10月底，我給海軍首長寄出一封厚厚的自薦信，表達了想成為一名現役軍人的愿望。我在信中寫道：“生命中有了當兵的歷史，一輩子不會感到遺憾，而且也必將是我此生最值得自豪的歷程?！弊运]信寄出后，我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沒想到，3天后我就接到了海軍有關部門的電話。半個月后，海軍方面派人到學?？疾?、了解情況后，為我提供了3個選擇，其中包括當時正在組建的航母接艦部隊。聽到航母兩個字，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心想，這輩子就嫁給航母了！我參軍的愿望實現后，一度引發不少議論：“韋慧曉要參軍了，這么好的條件，可惜了！”“22年的苦讀，難道她就是為了當一名水手嗎？”作為當事人，我很淡定。對于導師和同學們的質疑，我對他們說：“你們不了解我。小時候，我只知道自己不喜歡什么?，F在，書讀多了，我長大了，我越來越知道自己喜歡什么。35歲之前，如果沒有實現入伍的愿望，我兒時的夢想就破滅了！”

與戰友協力管好“海上城堡”

記：到部隊報到時，您對航母和戰友的印象如何？

韋：2012年2月底，我前往航母接艦部隊報到。與報到之前的滿腔熱情相比，我發現自己對這支部隊的了解少得可憐。在我的想象中，我和戰友們應該住在岸上的宿舍樓里。由于航母還在建造中，接艦部隊官兵全都住在航母旁邊的生活保障船上。報到時，沒有宣誓，也沒有授銜儀式，我脫下“紅裝”，換上心儀已久的海軍軍服，就算正式入伍了。在歡迎新戰友的儀式上，我第一次上臺做自我介紹，并習慣性地向臺下鞠躬。部門長走過來糾正我：“你現在是一名海軍戰士，應該敬禮才對?！蔽疫@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轉換了身份，提醒自己要趕緊進入角色。與戰友們接觸多了，我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精英群體，接艦部隊的戰友們來自祖國四面八方，他們中有飛行員艦長、博士碩士艦長、全訓合格艦長，有留英留俄的各領域專業人才，一個個有抱負、有才干。與這些優秀的戰友一起生活、戰斗，我在感到自豪的同時，也感到了壓力。

記：您什么時候正式進駐航母的？

韋：從報到到正式上航母，隔了整整一個月。在生活保障船上，每次吃完飯，我都特地從餐廳繞到船尾，只為多看一眼近在咫尺卻暫時不能上去的航母。在一次訓練課上，教員播放了一段網友自制的“航母視頻”，雖然制作有些粗糙，但航母的恢宏氣勢還是讓我激動得落淚。作為祖國第一艘航母的開拓者，我感到了強烈的使命感。正式登上遼寧艦那天，我和戰友們十分激動。第一次進入遼寧艦的艙室，就像走進一座龐大的迷宮，不知道東西南北，搞不清哪是艦艏，哪是艦艉。轉來轉去，如果不是遇到路過的施工人員，我連出口都找不到。我向有20多年當兵經歷的輔機區隊員劉輝請教，如何能盡快找到艙室。劉輝說，他上航母后，也經常遇到迷路的尷尬。在航母上不管是新兵還是老兵，我們每個人都是小學生。要想獲得航母的“駕照”，唯一的出路就是學習。

記：您什么時候熟悉了遼寧艦的艙室？

韋：和所有的戰友一樣，我上航母后的第一個測試就是熟悉艙室的考核。有一次，我和幾個戰友進行自測，一個從海軍某部過來的戰友，用了不到半個小時便全部找到了10個分布在全艦不同部位的艙室，我比他用時多了10分鐘。那位戰友說話的口吻帶著得意，那意思是：你是博士怎么了？照樣敗在我手下！我從小就不甘人后，戰友的看輕激起了我的斗志。找艙室不但有技巧，還要拼體能。入伍前我就經常定向越野訓練，奔跑速度上沒問題，讀博士學的又是地球科學專業，對方位有獨特的感覺。因此，我比戰友們訓練得都刻苦，別人練5次，我就練10次。我不但練技巧，還練體能，對于各個艙室之間的距離，我也做到心中有數。2012年4月初，全艦官兵進行登艦后的第一次熟悉艙室考核，要求每位學員在30分鐘內找到10個分布在全艦不同部位的艙室。結果，我只用了19分鐘就出色完成了測試，讓男戰友們都刮目相看。那位此前輕視我的戰友也欽佩地對我說：“博士就是博士，向你學習！”

記：數千人在航母上戰斗、生活，能像在陸地上這么有秩序嗎？

韋：航母是最大的水面艦艇，數千名軍人戰斗、生活在上面，看似尋常的吃、住、行、醫都成了不小的問題，保持良好的戰備生活秩序是一個大課題。為管理好這個龐大的“海上城堡”，我和戰友們一起投入到創新研究之中。我有在華為任職的經驗，便和戰友們一起探索，把現代企業管理的“6S”理念（整理、整頓、清掃、清潔、素養、安全）引入日常管理之中，用可視化、標準化、程序化等方法，巧妙地把各項工作的流程和要求進行分解細化，化解了管理難題。航母安全防范壓力大，如果單靠安全部門幾十個人，每個人就是長出三頭六臂也難以招架。我和戰友們一起進行探討，并向安全部門提出借鑒現代城市管理方法，將艦艇分為25個區，按專業劃分責任區，邊緣疊加，不留漏洞，把遼寧艦這個巨無霸管理得井井有條。就連就餐如何安排，衣物如何清潔，洗臉毛巾怎樣拿、怎樣擰、怎樣放等生活細節，都融入了我和戰友們的創新智慧。

記：在航母上生活久了，您感覺枯燥嗎？

韋：在航母上的生活是枯燥寂寞的，孤寂的海面、狹窄的空間、嚴格的管理，會讓人產生厭倦和疲憊。昔日同學問我，部隊生活苦不苦，我說：“因為從事的是自己熱愛的事業，平時訓練、生活雖然有些枯燥，但日子過得很充實，尤其是看到涂成黃色的殲15戰機繞艦飛行的情景，很有實戰的氣氛，那種感覺太興奮了，我是在見證一個偉大的時代！”

苦練中走出海軍首位女副艦長

記：您入伍8個月就被提升為遼寧艦副航海長，感到意外嗎？

韋：當我接到被提拔為遼寧艦副航海長的任命時，的確有些意外，當時我正在大連海軍艦艇學院參加培訓。隨著職務的變化，我并沒有放松對自己的要求，更沒有放松學習。在航母任職的38個月里，我有20個月在院校學習。有一次，我在餐廳就餐時，和一個叫魯苗濤的男學員交談，我們聊得很起勁兒。得知我特殊的人生經歷后，他還邀請我到他所在的學員隊進行交流。面對一群20多歲青春四射的男性學員，我與他們就各個方面的問題進行溝通。交流中，我說自己跑步的3000米成績不太理想，并向那些年輕學員下戰書，一年后一定要超過他們。此后，我每天晚上都要到操場上跑5000米，幾乎風雨無阻。很快，我的3000米成績上來了，那些年輕學員很多都趕不上我。

記：2015年4月，您又調到某新型導彈驅逐艦擔任實習副艦長，有壓力嗎？

韋：對于我來說，剛剛擔任實習副艦長的第一年里充滿了挑戰。與航母不同，驅逐艦副艦長不僅要了解艦船的方方面面，還要了解整個編隊的情況，需要掌握的知識急劇增多。為了牢記裝備數據，我幾乎每天看書到深夜一兩點。第二天早上6點，我又準時和艦員們一起出早操。戰友私下里稱我是“鐵人”，我笑著說：“時間不夠用呀！該掌握的知識太多了?！睍r間不夠用，我就見縫插針地學，不讓自己有閑下來的時候。擔任實習副艦長一年來，我幾乎沒休過假，全身心撲在了工作上。入伍前，我喜歡時裝、化妝品等，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精致清爽。到了部隊后，我最喜歡穿的是軍裝，因為穿上軍裝我就有一種使命感，這種使命感催著我去學習和掌握更多的東西。

記：在實習副艦長的位置上，您的成長速度一定很快吧？

韋：現代戰爭講求的是信息和速度，我經常和戰友們一起研討戰法，改進訓練中不足的地方。實戰中每一分、每一秒都至關重要，要想占得先機，就要做到果斷迅速。訓練中，我覺得防御口令有些復雜，實戰中有可能貽誤戰機，就向艦長請教，在艦長的指導下研究如何精簡防御口令，以最快的速度攔截來襲導彈。經過一年的努力，我已經能夠準確掌握各種參數，對艦上的裝備也了如指掌。戰友們對我的評價是：到底是博士艦長，學習能力很強，專業上成長也非?？臁?/p>

記：除了作戰、訓練和裝備外，您還擔任著艦務管理職責，戰友們聽您的話嗎？

韋：我和美國名將巴頓將軍同一天出生，對這位擅長整頓軍紀的將軍很是崇敬。日常管理，我也有意識地向巴頓將軍看齊，對紀律要求十分嚴格，要求戰士們軍容嚴整。由于缺乏部隊基層經驗，我剛到艦上時，工作方式有些生硬，戰士們很不適應。有一次，一名戰士在作戰訓練中竟走錯了艙室，未能按時到達戰斗崗位。我認為這是個嚴重的失誤，不但當著別的戰士的面批評他，還在業務研討會上拿那名戰士當負面典型，弄得那名戰士自尊心受挫，一時情緒有些沮喪。艦長發現這種情況后和我談心，建議我與戰士們相處要做到剛柔相濟，要兼顧他人的自尊心，把壞事變成好事，把思想工作做得更加藝術，這才是一個好的指揮員應有的基本功。艦長的建議讓我很受觸動，我悟出，作為一名女性副艦長，自己在做戰友們的思想工作時可以多些女性的柔情，讓他們在和風細雨中接受批評和建議。此后，戰士們發現，我的工作作風變了，變得細致而充滿溫情。過節時，我會給戰士準備些水果、糖果等小禮物，平時戰士們遇到困難，我也能細心發現，盡力幫他們解決。

記：成為中國首位海軍女副艦長，您感到自豪吧？

韋：2016年5月，我通過獨立操縱考核，成為中國海軍第一位女副艦長，這也意味著我5年多的軍旅生涯開啟了一個嶄新的航程。強軍夢是中國夢的一部分，能把自己的夢想與中華民族的復興夢結合到一起，我感到特別驕傲。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