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20世紀廣州織金彩瓷裝飾藝術的傳承和發展

廣彩的全稱是“廣州織金彩瓷”。在各種白胎瓷器上繪制程式化的裝飾圖案，屬低溫釉上彩瓷的一種，至今已超三百多年的歷史。廣彩是通過廣州口岸遠銷歐洲的著名外銷瓷，它以其絢麗華美的色彩、金碧輝煌的外觀聞名于世。 18世紀在歐洲“洛可可”藝術風格的影響下，廣彩以自己獨特的藝術魅力——“華風歐韻”不斷影響著當時的裝飾藝術風格的潮流。 19世紀廣彩的裝飾題材和內容出現新的變化，原因在于新興的美洲市場的不斷需求，廣彩在獲得新市場和需求的同時，藝術裝飾表現形式也出現了多元化。廣彩藝術經過兩三個世紀的探索和發展，廣彩裝飾藝術形成了織金彩瓷的獨特風格并達到成熟階段。 20世紀初，隨著各國瓷器生產的成熟，廣彩外銷逐漸走向下坡路，在西方思潮的影響下，廣彩行業開始向民族化、地域化發展，增添了符合國人審美要求的廣彩品種，在知識分子和文化畫家的參與中，廣彩裝飾藝術開始了由洋化走向民族化、地域化的道路發展，出現了一批用色淡雅、線條優美的作品，給人以清新淡雅的感覺。

一、裝飾內容的轉變

20世紀的廣州裝飾藝術延續著傳統風格，在美洲市場的需求形成程式化裝飾的基礎上，民族化、地域化和時代性等要素在廣彩裝飾題材和內容中逐漸呈現較多。

（一）以中國特色的紋樣為主的裝飾內容

相對于 19世紀的以“尚金錢、重科技、倡商業”為特色的美式廣彩瓷程式化紋樣裝飾，進入 20世紀的廣彩紋樣裝飾進入了“構圖飽滿、色彩絢麗、繁花似錦”的紋樣程式化階段。

在裝飾紋樣方面，紋章圖案仍以美式紋章瓷為主。西洋的花卉、風景、人物等紋樣逐步消失，基本以中國的人物紋、花鳥紋、山水紋的中國特色紋樣為主，如廣彩花卉紋太平有象，寓意著吉祥如意。這也說明 20世紀初廣彩經歷了短暫的過渡，如少量的來樣定制紋章以外，其他來樣定制的廣彩瓷器數量大為減少，變成主要以選樣定制和看樣定制的廣彩瓷器為主，因此繪畫技法相比之前明顯遜色。人物紋飾方面，“滿大人 ”紋樣和西洋人物紋樣已極為少見。這一時期的人物紋樣基本回到著明裝的人物上，有才子佳人、神話傳說、歷史故事、粵劇人物等，除此外還有當時流行人物眾多，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聚會等生活情景。廣彩行話中的“散花雀”的花鳥紋樣，其中包括有花有鳥、有花無鳥等紋飾樣式，以花草、蟲鳥為一體而極具時代特色。其中以嶺南特有的荔枝、佛手等瓜果與花卉相結合，并加入了蝴蝶、蜻蜓、蜜蜂、小鳥等常見的昆蟲和鳥類，體現了嶺南四季如春、瓜果常盛的地方特色，使得整個廣彩畫面充滿生機，獨具地方特色。流行的花鳥紋與人物紋相結合形成紋樣，并根據不同的器形需要，人物紋與花鳥紋樣相對應分布形成樣式，廣彩行話中的“開斗方”，便是廣彩程式化的典型風格，一直影響至今。

（二）廣東民間傳統元素的融入

20世紀的廣彩在吸收廣東傳統民間元素的基礎上糅合了歐美的藝術，裝飾題材轉向廣東鄉土表達，廣彩開始逐漸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這一時期廣彩瓷器中融入的廣東民間傳統元素，主要體現在對廣東傳統民間藝術中的廣東版畫及年畫中戲曲內容及形式的參考與借鑒。

20世紀初期的廣彩更多的是融入了版畫中的戲曲表現程式，廣彩畫家將版畫中的戲曲人物形象描繪到瓷畫中，再根據創作需要結合花鳥紋樣式繪制場景，表達國內人民大眾喜愛的戲曲場景，獲得新的創作體驗。廣東民間傳統藝術豐厚，版畫、年畫題材豐富，內容貼近生活，人們通俗易懂，而且極具裝飾性，因此廣彩裝飾自然而然將廣東民間傳統元素融入。

版畫、年畫中表現子孫滿堂的“戲嬰”題材在廣彩瓷繪中較多出現，如《廣彩嬰戲圖蝶》畫中的兒童與程式化的紋飾相結合，使得人物神態栩栩如生。此外廣東版畫中常用的戲龍燈會、院庭迷藏、攀枝折花等傳統題材也融入廣彩中成為常見的紋飾裝飾，還有年畫中常見的神話傳說題材也被借鑒到廣彩紋樣裝飾創作中，主要的有十八羅漢、八仙圖、麻姑獻壽等。

二、多元化的藝術表現

20世紀的廣彩瓷器風格，一種主要延續晚清傳統風格為主，銷往歐美；另一種是臨摹景德鎮和日本彩瓷風格，產品主要銷往省內和東南亞地區。 20世紀的廣彩在繼承傳統的同時，采取多元化及變革之路，創造了廣彩瓷器的藝術表現方式的多元及新的輝煌。

（一）“文人畫”入廣彩

清末到民國初年期間，知識分子和畫家參與了廣彩瓷器創作，這一時期的廣彩得以創新，出現另一種風格——在廣彩繪畫中融入中國畫的技法，因此這一時期的廣彩畫面中出現了有淺絳彩和新彩的影子，這種吸收其他藝術表現形式的探索，為廣彩的發展和創新注入源源不斷的活力。

以“二高一陳”為代表的嶺南畫派與一些知識分子組成廣東博物商會，最開始是在廣州河南寶崗附近開設了繪畫和廣彩瓷器彩瓷藝術室，后來組織建立了“廣東博物商會”，他們不斷進行廣彩瓷器的研究和生產。如高奇峰、潘冷殘、陳樹人三人合畫的廣彩“冷月棲篁盤”。此外還有羊城、芳村、化觀瓷畫室等廣彩工作坊。

嶺南畫派的參與使廣彩擺脫了傳統的一貫畫風，以一種嶄新的姿態讓人耳目一新，將西方傳統繪畫藝術中的基本透視規則、中國文人風格融于彩繪中，加入嶺南獨特的地域色彩，這一介入使得全然不見廣彩藝術創作中的“織金”手法，當是廣彩的發展和演變，也即只能稱之為“廣州彩繪瓷器”了。

（二）“文革”時期的廣彩

新中國成立的人民政府正確領導和大力扶持，廣彩裝飾紋飾藝術在繼承傳統的同時，經歷了多元化及變革之路，廣彩創作題材緊跟時代反映社會主義民族大團結，如王兆庭的“繪雙人舞蝶”，碟沿是程式化的紅梅盛開、天女飛仙、鮮花、蝴蝶、宮燈等裝飾紋樣，碟心繪制是身穿民族服飾的少女載歌載舞，少女留著的是當時 20世紀五六十年代女子的主要發型，因此此碟具有較強的時代特征。

隨著“文革”爆發，繪畫題材中的將相王侯、才子佳人等傳統題材被社會主義革命歷史人物和工農兵人物所取代，繪畫創作題材增添了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的內容。這一時期的廣彩行業同樣受到沖擊，廣彩裝飾紋樣中的傳統題材如才子佳人、龍鳳仕女以及《三國演義》《紅樓夢》中人物的故事情節等題材不能進行繪制，只允許繪制現代題材。使得這一時期的廣彩出現了一批表現現實生活的作品，如王兆章創作的《繪民族舞蝶》，內容就是繪制不同民族的少女在翩翩起舞。

（三）改革開放以來的廣彩

“文革”結束后，在改革開放政策的激勵下，政府大力扶持廣彩的恢復和生產。這時開始的廣彩，紋飾題材已恢復了傳統題材的創作，如古代仕女、神話傳說、歷史人物、民間傳說等人物題材重新煥發新的生命力。出現了以花鳥、八寶程式化紋樣搭配人物故事，有牛郎織女、嫦娥奔月、天女散花等的“仿古瓷”，涌現出不少好的作品，但多以單件為主。

在人物題材方面，仕女類的有司徒占的“錦地四季美人象耳瓶”，歷史人物故事類有任賦強的“繪昭君出塞皮燈”，戲曲故事類的有翟慧玲的“繪洛神賦圖”等。

三、 20世紀廣彩裝飾藝術的發展

20世紀廣彩裝飾藝術一方面繼承傳統，一方面吸收中外藝術精華，以廣東地方民俗為表現對象，使得廣彩裝飾題材、紋飾轉向民族化、地域化、本土化，紋飾裝飾藝術表現形式程式化。

20世紀廣彩裝飾藝術經歷了初期的文人畫入廣彩時期，五六十年代的廣彩復興時期、六七十年代的廣彩低迷期、 80年代至今的廣彩興盛發展期。 20世紀的廣彩裝飾藝術發展之路可分為：一是廣彩裝飾內容題材繼承傳統且更為豐富，人物紋飾、山水風景紋飾、花果鳥蟲紋樣等都在傳統的基礎上不斷創新；二是在廣彩裝飾技法上出現了多重性裝飾，出現了色上色、色上描金、堆彩、堆金、多種色地描花等新的廣彩彩繪技藝；三是彩繪技法在保留傳統的基礎上，與其他藝術形式融會貫通，不斷創新；四是逐步實現了廣彩瓷器的轉型——從實用瓷逐步向陳設瓷、藝術瓷過渡。在市場不斷擴展的同時，既有外銷，也有內銷。外銷地包括歐美、東南亞、中東及非洲等地。

廣彩獨特的藝術生命力，是幾代廣彩瓷器藝人的勞動與智慧的結晶，廣彩瓷器獨具地域特色和民族文化內涵的藝術樣式也是嶺南文化的象征。不僅給嶺南文化藝術注入了一筆濃墨重彩，也是現代陶藝藝術創作取之不盡的靈感源頭。在市場經濟快速發展的今天，廣大廣彩藝人也面臨著艱難的抉擇和取舍——如何增強廣彩的藝術價值，打破一直以來廣彩瓷器作為一項傳統工藝美術的固定觀念，突破固有程式化的制作工藝和傳統創作意識的束縛，這些都是廣彩藝術家要面臨的問題。四、結語

由于廣彩瓷器藝術特有的制作工藝和地域性等因素的影響，廣彩藝術尚未進入公眾所熟知的主流陶瓷藝術范疇之中，從事廣州織金彩瓷制作的藝人水平較為一致，許多廣彩作品從一開始創作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凸顯其商業價值，為了更好賣，雖不乏優秀廣彩作品，但是其濃厚的功利性目的抑制廣彩本身的突破性發展。在一些非商業性的陶瓷藝術展上雖有少數有藝術追求的廣彩藝人進行了大膽的突破和嘗試，但這類作品是少之又少。未來廣彩藝術的發展之路應是當下眾多廣彩藝術家亟待思考的課題

廣彩瓷器從開始至今發展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是中西文化藝術相互融合的產物，兼具東方特色和西方風格。廣彩以其“絢彩華麗，金碧輝煌”的裝飾風格聞名于世，屬于典型的裝飾藝術陶瓷，其明顯的時代特征與鮮明的地域特色創造了一個時代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是現代陶藝藝術創作取之不盡的靈感源頭，也是中國人引以為榮的一項文化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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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菲菲：湖南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廣州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