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豐和菜鳥上演物流界“宮斗大戲”

千尋

從6月1日凌晨開始，中國市值最大的快遞物流企業順豐和最大的物流及供應鏈平臺菜鳥之間短兵相接“交戰”，并波及國內諸多企業。角逐背后，不僅僅是兩個巨頭的數據之爭，更是一場話語權之爭、利益之爭、壟斷和反壟斷之爭。

在這場互懟中，還掀起了一輪江湖站隊，騰訊、京東、美團、網易等企業迅速站到了順豐一邊，為其“撐腰”，而EMS、蘇寧、圓通、易果生鮮等企業，則堅定支持菜鳥物流，整個物流電商業出現了新的變局。

二者到底“爭”什么

2017年6月1日，在《網絡安全法》生效當日，發生了阿里巴巴旗下的菜鳥網絡和我國最大的快遞物流公司順豐速運之間互相以“網絡信息安全”為由切斷數據接口連接的事件。菜鳥網絡和順豐速運之爭，其本質是大數據時代對于用戶數據控制權之爭。

盡管掐架的雙方對于誰率先發難各執一詞，不過，雙方所指矛盾焦點一致，那就是物流數據。菜鳥網絡稱，此事發生前，為保護消費者隱私、電話信息安全，菜鳥根據安全團隊的建議，對全網物流數據進行信息安全升級，加強對海淘、快遞柜等物流數據的多重交叉驗證，但順豐及豐巢等出于各種原因并不配合。

順豐則稱，菜鳥網絡要求豐巢提供與其無關的客戶隱私數據，此類信息隸屬于客戶，豐巢本著“客戶第一”的原則，拒絕這一不合理要求。并提醒所有快遞行業同仁“警惕菜鳥無底線染指快遞公司核心數據行為”，孰是孰非一時難以分辨。

“順豐和菜鳥的大數據之爭，看中的是大數據背后的商業價值，因為這是一個金礦。” 快遞物流網首席咨詢顧問徐勇表示。

他告訴記者，菜鳥網絡乃至阿里需要的不是個人用戶信息，而是其他公司的數據，是具體分類信息，這些才具有商業價值。這些龐大的數據就像一個“檔案館”，而且這個“檔案館”還是可更新的。

“個人用戶信息阿里已經掌握了非常多，但是對企業而言，最具商業價值的是友商的用戶信息，順豐掌握的企業信息比整個通達系都要多，這些企業信息不僅掌握了企業用戶的生活習慣跟消費趨勢，還包括這個企業的用戶畫像、用戶分類，甚至是營銷數據，這才是雙方爭奪的焦點。” 徐勇解釋。

從所處的物流環節來看，雙方的數據有極強的互補性：菜鳥接近前端銷售平臺，擁有用戶購買行為；順豐擁有用戶的真實收件信息，雙方的數據加起來才是一個完整的數據鏈。

“菜鳥想利用順豐的客戶信息，建設線上零售終端平臺；而順豐也想擁有購買端的數據，所以一直在做嘿客、順豐優選、順豐大當家等電商平臺作為流量入口。”這位順豐前員工表示。

對菜鳥來說，順豐掌握的客戶數據與通達系不同，高端客戶的數據更適合精準營銷。而目前順豐只共享路由信息。這位順豐前員工表示，一方面，由于淘系平臺上刷單現象嚴重，刷單公司與快遞公司形成潛規則，導致菜鳥掌握的物流數據存在無效信息。而順豐由于價格較高，刷單現象更少，信息真實度較高。

這是一場圍繞數據的商業戰，菜鳥沒有自己的物流體系，但它作為大數據應用方，掌握著技術，擁有能將大數據“造福”產業的能量；而順豐作為國內最大的物流上市公司，背后的大數據庫可想而知，“對一個市值2000億元的企業來說，無償獻血給另一個公司，是不可能發生的。”快遞專家指出。

暗戰早生端倪

“菜鳥剛成立的時候都不知道做什么，那時候還沒有人知道數據的重要性。”一位快遞業從業人員表示。

2013年5月18日，阿里聯合眾快遞公司聯手注資50億美元成立菜鳥網絡，其中就包括順豐。其中大股東阿里巴巴集團出資21.5億元占股43%，銀泰集團出資16億元占32%，復星集團和富春物流分別出資5億元各占10%，順豐與“三通一達”一樣各出資5000萬元，占股1%。

2013年-2014年，菜鳥搭建電子面單平臺等數據化設施，并陸續與快遞公司連接。2015年開始，菜鳥開始加緊制定規則。2015年5月14日，阿里巴巴集團旗下云峰基金宣布入股圓通速遞，持股20%。在這次的“豐鳥之爭”中，圓通先后發布內網聲明與微博站隊菜鳥。

隨后5月28日，菜鳥CEO童文紅在菜鳥召開的第一屆快遞江湖大會表示，將打破以往平臺的完全包容與開放姿態，推出分層服務伙伴計劃以及各類評價機制。這次網絡大會上，順豐是唯一缺席的快遞公司。

盡管目前菜鳥向快遞公司提供免費服務，輸出數據和創新技術支持，確實帶動了物流效率的提升。但是出于商業利益考量，菜鳥的一系列動作，讓“四通一達”難免緊張。

緊接著，6月6日，順豐聯手申通、中通和韻達一起投資5億元成立“豐巢科技”，順豐持股35%，申通、中通、韻達均達到20%，普洛斯為5%。不只是簡單的柜子，順豐拉上“兩通一達”和國內第一物流地產商普洛斯的強強聯合，讓豐巢表現出與菜鳥抗衡的味道。作為對豐巢的回應，6月10日，菜鳥網絡宣布，百世匯通和圓通將先期加入菜鳥驛站，并公布了站點規模計劃。

四年后的今天，菜鳥變成了大數據供應鏈平臺，順豐變成了集倉儲、冷鏈為一體的綜合供應鏈物流服務商。根據順豐2016年財報，快遞業務營收只占到80%，其他快遞公司都在90%以上。

由于順豐的高成本模式不能適應淘系訂單的低價競爭，早在2014年5月，順豐主動中止了部分與淘寶商戶的合作。根據天風證劵的數據，淘系電商件只占順豐訂單的20%，其他快遞公司都在80%以上。

菜鳥開始輸出服務，與最初的合作伙伴開始了正面競爭：天然地擁有接近商家和掌握數據兩大優勢，菜鳥正在切走曾被順豐獨攬的中高端電商客戶。

多位業內人士指出，菜鳥與順豐為首的快遞公司的博弈才剛剛開始。近年來菜鳥在物流領域的多方布局，已經搶了快遞公司的奶酪。菜鳥一統快遞江湖之野心漸漸顯露。未來，待菜鳥掌握足夠龐大的數據，或會向用戶和快遞公司收取傭金，只有付費才能擁有接口。換言之，快遞公司若想獲得阿里的快遞訂單，必須付費。對此，依附于阿里商業平臺生存的“三通一達”或能忍氣吞聲，但行業老大順豐顯然不會答應。endprint

大佬站隊的背后

如今所有的商業故事，都逃不開BAT的影子。順豐和菜鳥兩大物流企業在臺上吵嘴，臺下卻隱約晃著阿里、京東與騰訊的身影。

一年前，就有人預言順豐、阿里會有爭端，這個人就是京東董事長劉強東。劉強東曾在央視的節目中直言，“菜鳥物流就是在為幾家物流公司搭建系統，說得好聽是提升這幾家快遞公司效率；說得難聽點，最后你等著瞧，這幾家公司的大部分利潤都是被菜鳥物流給吸走。”

復盤這場物流生態戰爭時，一個非常耐人尋味的現象是，這場沖突讓互聯網大佬們紛紛高調站隊，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大陣營。

6月1日，劉強東發微博力挺順豐，表示相信順豐的品質與王衛的為人。隨后，有消息曝出，京東與豐巢正式開始全面合作。除了京東，站隊順豐一側的巨頭數量不少，包括騰訊云、京東、美團、網易等。例如，美團點評餐飲平臺總裁王慧文和網易創始人丁磊，在表示將與豐巢全面合作的同時，還特別提出認可順豐的企業價值觀。

菜鳥這邊，6月2日晚，圓通第一個宣布站隊菜鳥。圓通在其官方微博上表示：“我們始終視客戶為親。我們愿和菜鳥一起攜手，為商家提供更好的服務！” 選擇站隊菜鳥的包括全峰快遞、EMS、蘇寧、國通快遞等。其中，圓通與全峰均系阿里方面投資的快遞公司，蘇寧與菜鳥則屬深度合作伙伴。

經過梳理發現，盡管“參戰”各方均把“出兵”理由歸于“數據及用戶信息安全”，但站隊的背后利益交錯復雜。

菜鳥網絡作為阿里巴巴旗下的大數據物流協同平臺，創始股東包括阿里巴巴、銀泰、復星、富春投資和三通一達（申通、圓通、中通、韻達）等。其中，阿里巴巴集團旗下天貓出資21.5億，占股43%；銀泰集團投16億，占股32%。

而以“三通一達”為代表的通達系，大部分業務來自電商，“淘系”更是占了大部分份額。尤其是圓通，在上市的過程中，阿里和云鋒基金通過前期戰略投入和借殼時的參與，分別成為圓通速遞的第二、第三大股東。

再看力挺順豐的巨頭們。不斷強調與豐巢合作的京東一直被外界視為“騰訊系”一員，早在京東海外上市之前，騰訊便已戰略入股京東，同時將旗下B2C平臺QQ網購和C2C平臺拍拍網，以及易訊等電商資源整合到京東。稍晚發聲的美團同樣是騰訊投入較大的一家公司，2015年底，騰訊曾向美團點評注資10億美元。目前，微信二級菜單“錢包”頁面中仍有“美團外賣”的入口。

“所以這次站隊，雙方都不是義氣之舉，面對菜鳥和順豐在電商和物流領域形成的市場壁壘，這是市場的常態性選擇。”快遞物流網首席咨詢顧問徐勇表示。

和解背后依舊“貌合神離”

菜鳥和順豐的數據爭奪在短短兩天時間里迅速發酵，從自提柜數據之爭發展為行業站隊，就在兩方僵持不下之際，國家郵政局迅速介入，召集雙方高層，連夜開會，并在凌晨宣布和解。

6月3日凌晨3點52分，國家郵政局認證微博發布雙方對峙結果：“雙方表示將從講政治顧大局的高度出發，積極尋求解決問題的最大公約數，共同維護市場秩序和消費者合法權益，并同意從6月3日12時起，全面恢復業務合作和數據傳輸。”

6月2日晚，國家郵政局即召集菜鳥網絡和順豐速運高層進京協商，協商的拉鋸一直到凌晨才有結果，而郵政局急切在凌晨發布消息，平息爭端的態度急切。

至此，順豐菜鳥大戰偃旗息鼓。但據了解，雙方目前只是“擱置爭議”而已，數據的合作上依然采用此前的方式，即順豐在豐巢自提柜的數據通過比對挑選出淘系訂單，再將這部分訂單的數據回傳給菜鳥。

有行業資深人士指出，今天菜鳥和順豐的鬧掰，看似是偶然，其實是必然。中國物流在互聯網時代，正在面臨全新的升級，這場戰爭是傳統物流到現代物流到智慧物流的必經之戰，是物流和互聯網融合的大勢所致。雖然這次菜鳥和順豐握手言和，但雙方卻已是“暗斗未了”了。

公開資料顯示，菜鳥網絡成立于2013年，由阿里巴巴集團聯合順豐集團、申通、圓通、中通、韻達等快遞企業共同組建，為用戶提供包裹代收、代寄等服務，提供多元化的最后一公里服務。

豐巢則是一家面向所有快遞公司、電商物流使用的24小時智能快遞柜平臺，由順豐、申通、中通、韻達、普洛斯五家物流公司共同投資創建，提供平臺化快遞收寄交互業務。從中可以看出，菜鳥與豐巢的業務范圍存在重合之處。

“淘寶和天貓的系統作為平臺不擁有真正的物權，而菜鳥也不想做綜合一體化物流服務， 三通一達做的就是快遞，體力活，價值小。順豐與菜鳥、其他快遞比，根本來講就是戰略形態的不同。”上述行業資深人士表示，順豐與阿里的物流發展思路差異巨大，發生分歧是正常的，這也是兩種模式的代表。

“實際上，互聯網商業合作很復雜，數據交換在業界也是很普遍的。”業界人士指出。雖然這次有“行政”調解，但雙方顯然已經是“貌合神離”了。我們揣測，最終的“分道揚鑣”或許還是難以避免的宿命，因為一個柜子牽扯到各自的數據鏈，各自的發展野心和謀劃，現在的合作也是為了方便用戶的一種選擇，但是對于更長久的市場發展來看，或許“各自為政”還是無法避免的。

在中國快遞協會原秘書長、永驛物聯智庫負責人邵鐘林看來，盡管之前馬云宣稱不碰快遞，但“菜鳥未來想控制整個快遞行業菜鳥要實現控制快遞江湖的野心，仍面臨現實的問題”。比如數據之爭，此次順豐與菜鳥之間的數據爭奪事件，菜鳥究竟有沒有權利去獲得順豐和豐巢在阿里電商平臺之外的物流數據？在邵鐘林看來，需要立法來規范快遞行業的行為規范，誰有權利建立數據庫、誰來運用數據、誰來對數據進行安全保護，都需要法律來解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