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足球而戰

熱雷米·貝利烏

在伊斯蘭國武裝暴力統治下的那幾個月里，拉比亞被禁止踢球，但抵抗一直都在進行，有時他們要冒著極大的危險去從事心愛的運動。

反抗的象征

鞭打80次。在伊斯蘭國控制的伊拉克和敘利亞的土地上，一部分人因為通過電視觀看了皇家馬德里和巴塞羅那的世紀之戰而受到了這樣的懲罰。在圣戰組織看來，這種比賽就是“西方頹廢、沒落的產品”。自2014年在敘利亞和伊拉克出現之后，Daech（2014年美國政府正式將伊拉克和沙姆伊斯蘭國改稱為“DAECH”，以下簡稱“達伊沙”）公開向足球宣戰，將這項深受人們喜愛的運動當作目標，向他們暴力統治下的人民散播恐怖情緒。

去年5月，一幫伊斯蘭國武裝分子攻擊了位于巴格達北部城市巴拉德的一家皇馬球迷俱樂部，1隊最終倒在了血泊中。此外，還有數十個類似球迷團體也遭到鎮壓。在伊拉克北部靠近敘利亞邊境的小城拉比亞，圣戰組織甚至粗暴地直接禁止任何足球活動，直到2014年9月被趕出這座城市。然而在長達4個月的占領時間里，足球愛好者努力避開這條禁令，并將足球當作他們反抗的武器。

坐在一張搖搖晃晃的塑料椅子上，脖子上掛著哨子的拉比亞體育俱樂部總經理瓦罕·阿布·艾哈邁德，看著自己的學生如今能自由自在地踢球，感到由衷的幸福和欣慰。這個年近40歲的中年男子，很難描述出2年前圣戰組織攻占城市后，居民們內心的恐懼?！爱斔麄兘刮覀兲咔驎r，我們非常憤怒和悲傷，一些人甚至流下了淚水?！?/p>

每天晚上，艾哈邁德都能看到城里的孩子們出來踢球。年紀最小的一些純粹是玩耍，他們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甚至穿著涼鞋，每一次傳球、每一次射門，都會帶起一片塵土。賽前，他們只能通過當天所穿衣服的顏色來分隊。遠處，在離城市解放過程中被摧毀的醫院幾百米的地方，成年隊之間的比賽要嚴肅和正規得多，俱樂部能給他們提供整套的裝備。

“達伊沙離開兩年多了，如今看著他們這樣踢球和奔跑，你很難想象年輕人們在達伊沙還在時經歷了些什么。”一名晚飯后出來透氣的觀眾偷偷地告訴我們。在拉比亞被解放前的幾個月里，達伊沙在全城進行戰爭準備的同時，也從精神上恐嚇著居民。在達伊沙很少去的村鎮，一些居民借機繼續踢球，這成為了一種反抗的象征。瓦罕解釋道：“我組建了一些小球隊，以便孩子們能來玩。盡管達伊沙不是經常來，我們也必須非常小心謹慎?！边@么做是為了避免受到圣戰組織的報復。

艾特阿什是當地的一名足球教練，當年曾是一名半職業球員，如今他看著自己的學生在拉比亞體育場上奔跑。一邊在活頁筆記本上記錄孩子們的表現，艾特阿什一邊解釋道：“現在看來，踢球是很簡單的事情，拿一個皮球。孩子們就可以踢了。但當達伊沙在這里時，即使參與者非常少，組織—場比賽也可能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好幾次，附近被圣戰組織嚇破膽或者洗腦的村民，居然攻擊他的球員們。

16歲的穆罕默德穿著一件尤文圖斯的T恤，他回憶說：“他們辱罵我們，朝我們扔石塊兒。一些居民被達伊沙嚇壞了，變得與這個組織關系親密，他們認為我們那個時候踢球簡直是瘋了?！币恍﹫猿痔咔虻娜俗罱K付出了代價。達伊沙的武裝人員兩次進入艾特阿什所躲避的村子，抓住了那些正在踢球的孩子?！八麄兠髂繌埬懙乜謬樜覀儯绻麓卧俦话l現，就會殺了我們。”

足球非原罪

到了2014年9月拉比亞光復之后，居民們自然而然地組織了一場足球賽來慶祝這個事件。人們自發地清掃球場上的瓦礫，以及圣戰組織沒來得及帶走的裝備，另外一些人則負責重新聚集想踢球的孩子，讓他們參加或者觀看這場歷史性的比賽。

這個特殊的時刻終于到來了，瓦罕走入滿是灰塵的球場，胳膊下夾著有些變形的足球?！拔夜蛄讼聛?，抓起一把土，淚水流了下來。”談起那個時刻，他仍舊非常激動。這是他們對達伊沙取得的一場小小的勝利，對暴力和絕對主義的勝利。時至今日，對于拉比亞人民來說，圣戰組織禁止足球活動的真正原因仍是一個謎。艾特阿什解釋道：“由于我們沒法與達伊沙成員交談，所以無法知道為何足球在他們看來是一種罪惡?！?/p>

在被伊斯蘭國控制的土地上，情況隨后也發生了變化。Sound and Picture是在圣戰組織控制地區進行調查和報道的一個地下組織，其中一名記者向我們介紹說：“在拉比亞解放1年之后，達伊沙重新允許人們踢球。”但是有一個條件：比賽必須在禱告時間之外進行，且遵循他們所制定的一些規則?！耙了固m國利用足球向平民發出一個信息，他們可以改變規則，甚至是足球的規則。達伊沙禁止所有球隊身著球衣比賽，穿運動T恤的也會被逮捕。圣戰分子認為這是復制西方不忠誠行為的方式。”

同時，比賽中嚴禁露出大腿，必須穿著長褲和長袖T恤。達伊沙還禁止比賽最終授予勝者冠軍或任何獎勵，在他們看來這也是一種罪惡。在敘利亞的代爾祖爾，裁判甚至被剝奪了權力?！斑_伊沙認為裁判的存在是缺乏信仰的表現，因為只有上帝能決定結果?！?/p>

此后，圣戰組織成員扮演了黑衣法官的角色，他們在場邊觀察，只要有人抗議對手犯規或者要求得到點球，就會被逮捕。在伊斯蘭教最純粹的傳統中，事物良好的開展只取決于信徒的道德。那名記者補充道：“最后的結果就是沒人再愿意踢球了?！?015年冬天，在伊拉克第二大城市摩蘇爾，達伊沙公開處決了13名被抓到正在觀看伊拉克同約旦的亞洲杯比賽直播的年輕人，此后也有球員被處決的消息爆出。

瓦罕內心很焦急，在他看來，足球和信仰伊斯蘭教沒有任何違背的地方?！扒騿T們在這里學會了謙虛和團隊合作?！比绻葋喌木銟凡课磥砟芎推渌貐^的球隊進行比賽，他會非常高興，但目前只能在圣戰組織留下的廢墟中艱難維持?，F在什么都缺，包括皮球，達伊沙清空了俱樂部的倉庫，把皮球都帶走了?！霸谑鸾M織入侵之前，我們原來有一塊人工場地，但他們毀了它，可能是燒掉了?！蹦菈K場地離目前已是—片廢墟的俱樂部總部有點遠，圣戰組織離開前炸掉了總部。看著孩子們在殘留的屋頂上玩滑滑梯，瓦罕頗有感慨地說：“我不能說他們忘記了所發生的一切，但他們至少能尅新地玩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