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處，玫瑰花開

■祝小兔

雪花落處，玫瑰花開

■祝小兔

趕上今年倫敦第一場雪，先是從下雨開始，然后是雨夾雪，最后大片大片的雪花朝人砸來。冬天沒有一場雪的到來，就感覺怎么都不像冬天。天變得奇冷，風很大。路邊有個男人拉開外套，脫掉自己厚實的毛衣，直接給旁邊的女友套上，又幫她把頭發抽出來放在肩上。女友立刻被包裹成一只不能亂動的粽子。他們微笑著，沒有交談，嘴角呼出淡淡的白氣。

一年四季，有動有靜。夏天濃烈、躁動，有熱血的白晝、睡不著的黑夜、釋放不盡的荷爾蒙與做不完的事。冬天是一個讓人珍視情緒的季節，日光越來越短，越來越珍貴，有時睡個午覺，醒來天就暗了，可以做的事情不多。大家都不喜歡出門，出門實在是一件麻煩的事情，單單穿衣服就要花不少時間和腦力，不斷在保暖和美觀上猶豫。

路上竟然看到有男人舉著啤酒瓶子，走兩步喝一口，暖身子。地鐵上坐在對面的女人，從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瓶雞尾酒，擰開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這是冬天里的濁濁紅塵，大都跟尋求溫暖有關。

舊舊的倫敦城，華麗的櫥窗，提前一個月而來的圣誕歌，咖啡杯都已披上紅色打底的圣誕裝，商店里堆滿了圣誕樹的掛件，買禮物的人越來越多。如果沒有這些儀式感強烈的節日，冬天真是枯燥而漫長。

大部分時間，人們還是喜歡窩在家里圍爐夜話，窗戶上永遠凝結著厚厚的水汽。一年到了尾聲，到了此時此刻，是要把一年消耗完的精力重新儲蓄起來了。

夏天做什么都不知輕重，比如年少時奔跑流汗，竭盡全力，不明白什么是蘊藏于內而不顯于外。總覺得日子還很長，西瓜不節制地吃，廉價的汽水冒著泡泡，泳池里漂白劑的氣息嗆鼻，與花鳥同憂愁。人與人挨得很近，肌膚貼著肌膚，熱情肆意，揮霍著愛，放任自由。

一些夏日里平常的事，發生在冬天就變得珍貴起來。比如，那些從厚厚衣服里伸出手來的情侶，摘下手套，牽在一起或者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在冬天出一次遠門，或者跨越大半個城市只為見一面。穿著靴子和厚厚褲子的女孩，邁著腿笨笨地移動，和朋友相互整理著圍巾。雪花飄落在女孩長長的睫毛上，沒有立即融化，連成白色的蕾絲。不打傘的少年，臉凍得通紅，卻有種不識愁滋味的純真。

過去最不喜歡冬天的自己，總覺得是一年里最丑、最笨的時候，臉頰常常泛出紅血絲，頭發也不能像夏天那樣飄逸，衣服穿得完全沒了腰身，怎比得上夏日連衣裙的風情萬種。一不小心患了感冒，那就是漫長的黑暗的日子，頭昏腦漲，在圖書館守著一卷衛生紙，鼻塞眼干，聲音也變得難聽。

那時候就期盼不要遇見喜歡的人，不要把壞印象留給對方。人和人擦肩而過就會產生靜電，相互被嚇了一跳。下雪天騎車出門，不知怎的狠狠摔了一跤。回想起來，都是女孩的災難。

可現在，我更愿意看人穿大衣的樣子，喜歡看人戴圍巾的樣子，能把大衣穿得體面好看的人，品位都不會差。大概見慣了世間的濃艷，還是珍愛冬天的情誼。那些能讓自己哭得稀里嘩啦的故事和電影，也大多發生在冬季，就像《情書》里，博子在白色的雪幕中，對著藤井樹逝去的山谷大聲呼喊：“你好嗎？我很好。”

天地迷蒙，冬天真是一個沉默的季節，含情脈脈，不急于表達。冬天里那些從不嫌棄你臃腫難看的人，愿意與你牽手的人，愿意在寒風中等你的人，愿把你的手放在他胸口的人，在寒冷蕭瑟中義無反顧的人，終究會成為自己生命中最暖、最可愛的人。

寒冷考驗著人們愛的能力，同時賦予愛的深厚。能夠不畏懼寒冷，不吝嗇付出的人，大都有著特別赤誠的內心。生命如四季，并非一直綻放，冬天就是一個收起光芒、含蓄綿長的時刻。夏天有熱，可冬天有暖。

北風迎面吹來，心中的喜歡生成了深愛，“雪花落處，玫瑰花開”。冬天教人愛，讓人知道愛是一種舍得放在胸口的暖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