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過一場年少的霧

我穿過一場年少的霧

當爆表的霧霾再度降臨，我想起自己的高中時代。每天早晨七點半，是住宿生的跑步時間，唯有大霧降臨，集合哨才不會被吹響。那時候，我只要抬頭時看到窗外彌漫的白，心底就會涌起安慰——我可以擁有30分鐘的自由活動時間。

那時的霧是純白色，樹和建筑被籠罩在濕漉漉的水汽里，操場上沒有其他人，只有我慢吞吞地繞著圈走路。我通常會穿得很厚，用圍巾把臉擋住，手插進口袋里，感覺像住進了一團柔軟而溫暖的棉花里。這是一個寂靜的時分，是我沖向真正世界前的一個過渡階段，是我給自己設定的最安全的時段。

我會翻撿出一些積攢已久的壓在心底的情緒，讓它們肆意地伸出觸角來，去往遠方。它們大多都是我的壞情緒，在這個時刻，我望著它們，與它們小心翼翼地觸碰彼此，承認這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我想要了解這一部分。

我對于月考和期末考的恐慌觸角，一直都伸展得細細長長。我看到了自己每一次拼命之后，對有可能勞而無功的擔心，也看到了在自己得到低分的成績之后，最擔心的不是內心的失落，而是來自于老師、同學和父母給予我的消極反饋。我還發現自己在潛意識里一直擔憂著身體，因為熬夜，因為把相當多的時間用來埋頭學習，我已經出現了一些腰部的不適，眼睛也容易疲勞和發炎。當我把這些負能量曬出來、具體化，并向遠方延展的時候，我居然感覺自己減少了很多焦慮和不安，內心重新獲得了平靜和踏實。

在那個時候，我便能夠明白“自己是一切的根源”，我可以容忍自己的不完美，承認自己能力有限，在那個時候，我能把影響自己內心的壞情緒減弱，重新擁有清醒的眼神。

那時，我無比感謝這純白色的霧。

如果是在宿舍里，因為同學的存在，這不會是一個完美的安全場；在空蕩蕩的教室里，我也會覺得那些沉默的書本和試卷，會限制我那些壞情緒觸角的伸展；哪怕是在自己的家里，也時不時會有這樣那樣的事來打擾我。唯有在大霧彌漫時，才仿佛有了絕對的寂靜，這時，我能夠認真地審視和面對它們。

后來，我去了外地念大學，畢業后又參加了工作，卻再沒發現一處地方，能夠媲美我上高中時那個飄蕩著純凈白霧的操場。但我也學會了與自己和解，不再對一些事物那么苛刻，我學會了在衛生間里給自己15分鐘的寂靜；也學會了深夜加班后在無人的公交車上，給自己一小時的擁抱；學會了在聽歌的時候，讓思緒漫無目的地飄往遠處；做一頓飯時，讓美味的香氣給自己慢慢加料，靈魂都仿佛被治愈了。

再后來，我也漸漸明白，霧其實也是世界在伸展它的觸角。

霧，或者說是后來的霧霾，都是世界在排出自己積存許久的水汽和陰郁，它用柔韌的姿勢，用無孔不入的努力，來釋放和凝視自己的每一部分，坦蕩地注視著給自己釀成惡果的人們，無所畏懼地表達著自己的反抗。

如果繼續讓這陰郁堆積，就會讓人放松戒備，錯過面對災害的準備；如果放任這陰郁的流動，得不到任何反饋和改進，就會引來世界真正的憤怒。

無論是人還是世界，都應該給自己一個沖向真正本我的安全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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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螢回雪

微博：rua 碧詩

腦洞大到銀河系，卻壓抑不住滿滿的少女基因籠罩了她的所有宇宙。文藝起來寫字要先沐浴焚香，豪放起來三千字并成一行。一個資深校園的文學寫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