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軻不是真刺客

◎ 司馬路

荊軻不是真刺客

◎ 司馬路

司馬遷在《刺客列傳》中寫了好幾個人物，最費筆墨也最神采飛揚的，是荊軻。燕太子丹請荊軻刺殺秦王嬴政，可見他確信荊軻是個很牛的刺客。但是當時的江湖大俠魯句踐等人都不認同。魯句踐聽說荊軻刺秦王的消息后，在私下里嘆息說：“可惜他不精通劍術啊！”

僅憑魯句踐這一句話就認定荊軻的劍術不高、當不了刺客，理由顯然并不充分。因為文人相輕，劍客之間也難免互相貶低。不過，一個真正的刺客應當動作迅猛，一擊致命，就像《刺客列傳》中的另外兩位著名刺客專諸、聶政那樣，哪怕對方有護衛(wèi)在，也能瞬間殺死目標。

而荊軻的刺殺行動中，荊軻曾經有機會與秦王一對一，而且他的機會其實很不錯：衛(wèi)士無王命不得上殿，大臣可以上殿卻沒有兵器，秦王有兵器卻拔不出來。所以從荊軻出手到秦王拔劍之前有不少時間。對一個刺客來說，這個機會再好不過。但荊軻沒有抓住這個天賜良機，他的動作既不迅猛，也顯示不出他的武藝。

他的第一擊是“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擊之。未至身，秦王驚，自引而起，袖絕。”很顯然，荊軻的本意是要抓秦王的手臂，但他出手速度慢了，只抓住了秦王的袖子。袖子很薄，秦王受驚之后奮力掙扎，結果在荊軻的匕首刺到之前就掙斷衣袖逃走了。

從第一擊之后直到秦王拔劍，這一段時間相對漫長，如果是一個真正的刺客，應該會有優(yōu)于常人的判斷和反應，然而，“荊軻逐秦王，秦王環(huán)柱而走”，荊軻猶豫不決，行動緩慢，追秦王也追不上，擲刺兵器也刺不中，反而被秦王步步搶先、反擊砍了八劍。顯然，荊軻的行為絕對稱不上一個真刺客。

這時，殿下的衛(wèi)兵已經奉命上殿，把荊軻包圍。知道大勢已去的荊軻倚靠在柱子上，自言自語說：“事情不成功是因為我想生擒秦王，脅迫他簽下和約。”

這個自我辯解是不是可以解釋他的刺殺失敗呢？也就是說，荊軻是因為意圖挾持秦王而失去了殺人的好機會？

其實，歷史上挾持他國君主以逼迫其讓步的事例不少，干得最成功的是趙國人。澠池會上，藺相如逼請秦王為趙王擊缶，秦王不肯。藺相如說：“我和大王的距離不過五步而已，信不信我廢了你！”于是秦王屈服了。另一個趙國人毛遂也曾以類似的手法威脅楚王，同樣獲得了成功。如果荊軻一開始就打算挾持秦王，他為什么不仿照上面兩位成功人士行事呢？

有一個理由可以為荊軻辯護，那就是他不讀書，不知道以上事件。但事實上荊軻不但不是文盲，而且很喜歡讀書。司馬遷說“荊軻好讀書擊劍”，讀書尚在擊劍之前，所以荊軻不是一個江湖小混混，他是名士，對于時代并不久遠的大名人藺相如、毛遂的事跡，荊軻不可能不清楚。

事實上，雖然太子丹也曾經提到過要荊軻學習先人、挾持秦王，但最后迫于時局—很可能考慮到挾持秦王簽訂條約并不現實，而且以秦國的強大和一貫的不講信用，即使簽訂了條約也毫無用處，所以太子丹的目標很清楚，就是要殺死秦王。如果他不想殺死秦王，何必在徐夫人匕首上淬毒藥呢？

不僅魯句踐等人對荊軻的身手提出質疑，司馬遷自己也在懷疑。

縱覽《刺客列傳》，司馬遷的用詞頗值得玩味。他始終沒有正面肯定荊軻的劍術，只是說“荊軻好（喜歡）擊劍”，而不是“荊軻善（擅長）擊劍”。

除了刺秦之外，司馬遷還寫到了荊軻的幾件事：衛(wèi)國的國君喜歡劍術，因此招攬了不少江湖上有名的劍客，荊軻也想去他那里謀個工作，結果衛(wèi)國的國君不用他；他與魯句踐下棋，發(fā)生爭執(zhí)，魯句踐罵他賴皮，荊軻逃跑了；荊軻與另一位劍客論劍，被那劍客怒目而視，荊軻就溜之大吉。

這三件事都表明，當時的中國擊劍界并不認可荊軻的身手，荊軻自己也有點兒自愧不如。

那么，劍術不高的荊軻到底得到了誰的認可呢？司馬遷提到第一個賞識荊軻的人，是“燕之狗屠及善擊筑者”高漸離，一位以殺狗為職業(yè)的民間藝術家。第二個賞識荊軻的人，是燕之處士田光。

這兩個人都不是專業(yè)人士，與刺客這一行當沒什么關系，在中國擊劍界也沒什么影響。干脆地說，這是兩個外行。而正是田光這個外行把荊軻當作劍術高手推薦給了太子丹。

問題還不僅僅如此，田光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太子丹要的是一個刺客。《史記》是這么說的：田光和太子丹坐在一起，左右無人，太子丹就懇求田光說“燕秦不兩立，愿先生留意也”。至少從字面上看，太子丹根本沒告訴田光自己找的是一個刺客。而田光的回答是自己年紀大了，“不敢以圖國事”，特別推薦荊軻為太子丹所用。

結果，直到荊軻帶著田光的死訊去見太子丹，太子丹才把他的刺秦計劃說出來。

其實完全存在一種可能：田光以為太子丹要強國、在尋找治國人才，田光是把荊軻作為治國人才推薦給太子丹的。別忘了荊卿也是個士，他好擊劍，更好讀書。難怪太子丹說出刺秦計劃之后，荊軻發(fā)了好半天呆，說：“這件事太重大了，在下恐怕承擔不起！”這未必是客氣，很可能荊軻真是這樣想的。

這樣一來，后面的事情就解釋得通了：荊軻自己對刺秦確實沒什么把握，所以總想拖延時間。當秦兵逼近燕國、太子丹心急如焚之時，荊軻卻遲遲不肯動身，他說自己在等一個人-但沒人知道這個人是誰，這個人也始終沒有露面。這個人真實存在嗎？或者只是荊軻拖延的借口？

直到荊軻沒辦法再拖下去，他只能上路了。

他為什么不推辭呢？因為太子丹根本不容他推辭。

他為什么不逃跑呢？一是因為太子丹的恩情不能不報，另一個原因也許就是他根本跑不了。

所以，當荊軻上路時，他的心情是如此悲傷：“就以我的死，來報答太子的情意吧！”

毋庸置疑，太子丹對荊軻寄托了很大的期望。但荊軻何德何能承受這樣的厚待？他根本不是一個真正的刺客，刺殺行動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失敗。

編輯/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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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人深思的是，即便荊軻真的是一個絕頂高手、真的殺了秦王，燕國也無法得救。因為殺了秦王還會有下一個秦王。秦國的強大不在于一個秦王，燕國的命運也不能寄托在一個刺客、一把毒劍上。

魯迅說過，他不過是把喝咖啡的時間都用在了工作上。太子丹如果把養(yǎng)刺客、策劃暗殺的時間和精力放在改革政治和訓練軍隊上來—也許田光就是這樣期望的，燕國或許不至于那么不堪一擊。

而太子丹豈是一個孤立的例子？看看趙國的平原君、齊國的孟嘗君、楚國的春申君，這些貴人們哪一個不是把本應工作的時間用在了鉤心斗角和維護一己私利上？山東六國的大佬們都是這個樣子，又怎能怪秦國的虎狼之師滅掉了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