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靜默如謎

■大牙秦

告白靜默如謎

■大牙秦

1

在某種程度上，胖虎是我青梅竹馬中的“竹豬”。他膽子很大，7歲就在后屋打死一條蛇，12歲收服我們那里最兇的一條狗。再長大一些，他是最會跟老師叫板的熊孩子，也不怕他媽媽拿著棍子打。

小茶長得好看，唱歌又好聽，男生、女生和老師都喜歡她，就連小孩子都會站在她面前送她一朵花。她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地喜歡，沒有接受過任何一個男生下課去操場坐坐的邀請，也沒有謝絕任何一個女生晚上陪著談心的請求。

我們高中紀律并不嚴明，傍晚常常能看到一對對情侶坐在草坪上看星星，哪怕墨黑的天幕上沒有一點光亮，他們也會看星星。

我跟小茶一起走，我抬頭沒看到星星，便戳戳小茶問：“你能看到星星嗎？”小茶抿著嘴笑：“星星是在情人眼睛里的。”我聽不懂。胖虎跟在我們后面慢悠悠地跑上來，附和著小茶說：“是啊，是啊，真好笑。”他一笑，臉上的肉就直晃，小茶抿著嘴夸他：“胖虎，你真可愛。”

胖虎對人很實誠。他覺得市中心有一家酸辣粉是人間美味，便常常翻墻外出，大老遠從市中心到郊區買回來帶給小茶吃。還好小茶確實喜歡吃，但她胃不好，連續吃了三天，便進了醫院。胖虎難過得要命，拎著水果去看小茶，看到她時卻背過身偷偷抹眼淚。小茶眼睛笑得彎彎的，罵他：“你這個傻瓜。”

小茶偷偷告訴過我，長這么大，有很多人說過喜歡她，可真正讓她覺得對自己好的人，只有胖虎一個。“可是，他太胖，又不帥。”小茶說到這里的時候，眼睛笑得更彎了。

高三，小茶談了戀愛，跟一個又瘦又帥的學霸，大家都說他們是神仙眷侶。那一年的胖虎很憂傷，長出了憔悴的胡楂，冒出了焦灼的痘痘，但還是那么胖，還是一點都不帥。

小茶和帥學霸在操場上看星星的時候，被教導主任抓到。帥學霸把一切責任都推到小茶身上，說：“是她約我的。老師，不要請家長，我以后不會再和這位同學見面了……”一向和善又溫柔的小茶忽地撲上去，抓破了帥學霸的臉。小茶被留校察看。在那之后，小茶便不再開朗。

全世界只有胖虎能逗小茶短暫地笑一笑，他每次下課就到小茶面前蹭來蹭去，做各種表情，有時候，只是沖小茶挑挑他的半截眉毛，小茶就撲哧笑出來。小茶還是會夸他：“胖虎，你真可愛。”

后來，胖虎撞見小茶一個人在抹眼淚，便到了帥學霸的桌前，拎著他的衣領去了操場。胖虎用肚皮都能將帥學霸彈倒，結果可想而知，帥學霸原本被小茶抓破的臉還沒好，又掛上了第二彩，分外鮮艷。胖虎也被留校察看。聽到處分后，小茶看著胖虎嘆氣：“你真傻。”好像她評論胖虎永遠都只會用這幾個形容詞：傻，可愛，傻得可愛。

2

高考后，我念了一所不錯的學校，小茶和胖虎一起去了一所專科學校。他們經常和我聯系，因此我能一手掌握兩個人的信息。比如，剛開學，小茶就被一個學長看上，對她迅速采取攻勢。可小茶不喜歡那個學長，便常常拉胖虎出來做擋箭牌，胖虎故意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說自己是小茶的男朋友。可學長不肯放棄，小茶沒辦法，就由著學長去了。

上大學后，小茶和胖虎的關系一直特別好，兩個人常常一起做兼職發傳單。小茶的傳單發得快，要幫胖虎發，他怎么都不肯，非要買了冰激凌給她，要她坐在陰涼處歇息。他們賺了錢，便一起旅游，胖虎總是背很多行李，只給小茶一個輕便的小包。晚上，他們一起坐在學校的長椅上，聊聊之前的故事，說說以后的夢想，但誰都沒有說過“在一起”。

我很著急，對胖虎說：“你快告白吧。”那么勇敢的胖虎竟然破天荒地膽小了，他吞吞吐吐地說：“我不敢。”我又去問小茶：“你喜歡胖虎嗎？”過了半天，小茶才回我：“他在我身邊，我很開心，覺得這個乏味的世界也是有趣的。他很傻，也很可愛。”

我急得七竅生煙，當事人卻依舊我行我素，怎么都不肯多向對方邁出一步。

大二的時候，小茶又犯了胃病，在醫院里掛了一周的水。我趁著國慶小長假去看望她，推開病房的門時，小茶正睡覺，慘白的病房被胖虎用很多鮮花裝飾得很美麗。小茶睡著的時候緊緊抓著他的手，胖虎看向我笑了笑。

小茶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們嚇了一跳，怕討論的各種劇本的告白被小茶聽到了。誰知道，小茶卻眨了眨眼，滿臉無辜地看著我說：“你什么時候來的？”我這才放下心來，對胖虎使了使眼色。

四天后，小茶出院，活蹦亂跳地在前面走得飛快，我和胖虎在后面拖拖沓沓地跟著。我戳他，他裝作沒感覺到。我一巴掌扇在他背上，他終于轉過頭一臉羞澀地說：“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告白啊。”我恨鐵不成鋼地說：“叫她的名字，說你喜歡她。”

我為他鼓勁加油，他終于叫出小茶的名字，小茶回過頭來，笑容明晃晃的，問：“干嗎？”胖虎撓撓頭說：“沒事，就叫叫你。”小茶笑嘻嘻地喊“傻瓜”。沒過多久，胖虎又叫了小茶的名字，小茶又回過頭，笑彎了眼睛，問：“干嗎？”胖虎又回：“沒事，就叫叫你。”

那一路，胖虎不知疲倦地叫了上百聲的名字，像是一個神經病，可小茶每一次回頭都是眼帶笑意。后來，胖虎對我講，其實他每叫一聲小茶的名字，就默默在心里說了一聲“我喜歡你”。

3

大二下學期的時候，眼看胖虎浪費了一個又一個機會，我又開始著急，聯系小茶，準備幫胖虎一把。誰知小茶卻傷感地問我：“你覺得胖虎是真喜歡我嗎？他對我好，我們都看得到，可是他一直不說，我的心就一直懸著。那天在醫院，我聽到你在小聲幫他策劃，我閉著眼睛想象每一個場景，在那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在等他開口。”

我安慰完小茶，便又去找胖虎，故意說他再不告白，小茶就準備接受學長的追求了。那天，胖虎徹底傷心了，因為我弄巧成拙，他以為小茶已經喜歡上了學長。

5月20日，適合告白，適合求原諒。學長又堅持不懈地在樓下擺了心形蠟燭，捧了大束的玫瑰花。胖虎站在人群之外，看到小茶接過了玫瑰花。之后，學長便離開了。

小茶叫住了失魂落魄的胖虎，“胖虎。”“嗯。”“胖虎。”“嗯。”“胖虎。”胖虎回過頭問：“有什么事？”小茶笑著說：“你什么時候跟我告白啊？花都給你準備好了，蠟燭也在這里。”胖虎愣住了，圍觀的同學也愣住了。等大家反應過來時，胖虎已經上前幾步抱住了小茶，低沉著嗓音說：“我對你說過無數次‘我喜歡你’了，每一次叫你的名字，我都會停頓，然后說一聲‘我喜歡你’。”

兩個人的愛情，怎么能讓一個人先開始呢？

出院的那個黃昏，胖虎一遍遍叫小茶的名字，然后在心里說“我喜歡你”。小茶一遍遍地回頭問“干嗎”，在心里說“我愿意”。他們的心早就在一起了，只是差了一句簡單的告白。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