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鐳
當笨書生遇上乾隆
◎余少鐳

乾隆十八年(1753年)十月初十,湖南巡撫范時綬主考武舉,江西撫州府生員劉震宇忽然到考場稱,他有捉拿馬朝柱的辦法(馬朝柱率領農民起事被鎮壓,本人潛逃無蹤),并呈上自己寫的一本書《佐理萬世治平新策》,希望通過范時綬進呈給皇帝。范時綬一看,馬上將劉震宇抓了起來。
其實,劉震宇很早之前就向地方官推薦過這本書。書成之后,他先是呈送撫州知府,又呈送江西巡撫,目的不外乎是想讓最高領導看到,圖個破格擢用。后來,見這兩位都不理他,劉震宇遂將書出版售賣。那么,《佐理萬世了“反動的朱家王朝”,但在思想控制方面,卻繼承了明朝的辦法。早在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朱熹便被尊為“孔門十哲”之外的第十一哲;乾隆五年,乾隆則下詔說,程朱之學即“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
這么一來,朱熹就成了比孔子更加碰不得的神。事關意識形態,凡是對朱熹的質疑,便統世宗禁習漢俗,批評其子孫易漢服幾十年便亡國,并發揮道:“蓋自古帝王,未有不以敬念先業而興,亦未有不以忘本即慆淫而亡者?!币簿褪钦f,乾隆是把更易服裝上升到“忘本棄舊”的高度,而“忘本棄舊”正是“亡國”之道。
在此思想指導下,他見到竟然有漢人書生建言“更易衣服制度”,自然暴跳如雷,認為這書治平新策》有何“新策”呢?
首先,每一條都有歌頌乾隆的內容。至于具體策略,“清戶口、限歸期、查船戶”等,“原系緝匪之法”。這些所謂的新策,在范時綬等人看來,自然是班門弄斧,難怪沒人理他。只是范時綬政治警惕性高一些,發現里面還有“言朱注錯謬、請貶關圣封號、祀典及更易衣服制度等”大逆不道之語。
朱注,即朱熹的《四書集注》。要知道,宋朝的理學家朱熹在世時雖然因為爬灰、吞財等事鬧得名聲大臭,還被罷了職,但因為他對儒家典籍的注解有利于皇權的統治,在元、明時代就被統治者捧為儒學正宗。清朝雖然推翻統有顛覆清政權之嫌。加上此時的乾隆已登基18年,帝位穩固、自信心爆棚,豈容一介書生對最高意識形態指手畫腳?
劉震宇之倒霉,還因為他撞到了乾隆的另一個槍口上:竟然要求更易衣服制度。
在儒家眼里,服裝是“夷夏之防”最重要的標志。清人入主中原,在當時漢人眼里,正是“以夷亂夏”,滿人的旗裝更備受漢人詬病。所以,清人入關,便在全國強行“剃發易服”。
乾隆本人對漢服的態度,其實是很矛盾的。他自己有許多身穿漢服的畫像,但同時又多次闡述為什么要保留旗裝、禁習漢俗。他寫的《金世宗論》,就稱贊金生“居心實為悖逆”,所以,劉震宇自是非死不可了。
那么,劉震宇死得冤嗎?劉震宇生于1683年,那一年,清軍將南明殘存勢力消滅干凈,施瑯又帶兵收復了臺灣,真正的一統江山。也就是說,劉震宇欣逢盛世,從小接受的是大清皇帝“愛民如子”的教育。他恨那些反賊,見朝廷長時間捉不到反賊,他很著急,只可惜一介書生,不能親自上馬殺賊。他幾十年苦讀圣賢書,只好發揮所長,獻計獻策,只希望圣主垂青,采納他的良策。
但他沒想到,他想做一顆國家的螺絲釘,卻被國家視為眼中釘。他死得窩囊。
編 輯 / 子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