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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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夏和勇士續簽了一份五年超過兩億美元的超級合同后，斯蒂芬·庫里從廉價合同的代言人，躍升為NBA薪水第一人。想當年，斯科特·皮彭也曾因為自己眼光短淺簽下了一份“巨虧”的合同，他之后還上演了一出“釜底抽薪”的故事。

NO.1

上世紀90年代，斯科特·皮彭與邁克爾·喬丹在并肩作戰的籃球生涯是熠熠生輝。皮彭在公牛隊效力了11個年頭，這期間，他先后七次入圍全明星陣容，七次入圍最佳防守陣容。他在公牛贏得了六枚總冠軍戒指，但在鳳城，他也有一些難以回首的慘痛經歷。

時間回到1997年11月24日，在公牛客場大勝國王的比賽之后，發生了震驚聯盟的事件。

公牛球員們并不知道，因傷坐在場邊觀戰的皮彭（在經歷了左腳手術后，皮彭在那個賽季初期缺席了35場比賽）在比賽中場休息時接受了伊利諾伊州《每日信使報》的專訪。第二天，大家從電視新聞里知道了那家報紙登出的獨家消息：皮彭表示，他不想回芝加哥了，他要換一支球隊，他想去太陽或者是湖人。

電視上還援引了當事人的話，稱皮彭說他原來對公牛老板和管理層還抱著一線希望，但新賽季開始前一個月，他曾要求總經理克勞斯讓他參加一場慈善比賽，不料克勞斯卻威脅說，假如他膽敢擅自去參加，將會對他罰款。

這個消息無疑是一個大悶雷，一下子將公牛上下打得措手不及，成為當時NBA聯盟的焦點。但公牛主帥菲爾·杰克遜保持了冷靜，不動聲色地向記者說：“他只不過是和大家開個玩笑而已，發發牢騷罷了。”

喬丹也替自己的隊友說話：“我們都知道他的年薪不高，他對合同不滿。”顯然，喬丹對皮彭更多的是同情。而當記者追問總經理克勞斯時，他裝出了一副很無辜的樣子說：“他（皮彭）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克勞斯同時還暗示，沒有同等級別的球星做交換籌碼，他是不會將皮彭交易出去的。

然而，所有的人都低估了此事的嚴重性。皮彭很快便再次對外界表示：“我沒有開玩笑，而且我想去的球隊也不僅僅限于湖人或太陽。”

這一次，皮彭將自己的不滿情緒宣泄得更為徹底，他說：“我在公牛這么多年一直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現在該到頭了。我敬重隊友和芝加哥球迷，我在公牛已經效力了11個賽季了，過得非常開心。但我對老板們忍無可忍了，不管傷愈與否，我都不會再替公牛上陣打球了。”

皮彭與克勞斯結怨已久，在喬丹退役的那兩年，作為隊中第一王牌主力的皮彭便對自己的工資不如庫科奇而不滿，多次要求加薪，卻都沒能成功。

的確，作為NBA頂級球星，皮彭的工資的確是太少了。他在1997-98賽季的工資僅有300萬，甚至不到喬丹（3314萬）的零頭，在聯盟所有球員中的工資排名是第122位。

在沒有皮彭的情況下，公牛在1997-98賽季的開局戰績很糟糕，賽季前21場比賽僅打出12勝9負的戰績。而在經歷這出鬧劇之后，輿論都不看好他們能再度衛冕成功。好在這一事件并沒有升級，在12月6日一場公牛主場同雄鹿的比賽中，皮彭有了“回心轉意”的表現，他穿著便裝出現在賽場邊，受到主場球迷的熱情歡呼。這是皮彭公開表示要求轉會之后首次出現在替補席上，此役公牛最終以84比62大勝對手。

最終，在1998年1月10日公牛主場同勇士的比賽，皮彭終于重返賽場。以奪冠大局為重，皮彭把自己的怨氣先放到了一邊，但這并不等于恩怨已經化解。

NO.2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皮彭第一次與公牛鬧情緒的事件可以追溯到1989年的季后賽。那年公牛在東部決賽上以2比3落后活塞，到了系列賽第六戰，皮彭爭搶籃板時遭到蘭比爾肘擊，這一下造成皮彭腦震蕩，當時就送往醫院治療，公牛也輸掉了這場關鍵比賽。

一年之后，公牛和活塞又一次在東部決賽狹路相逢，此時的皮彭，似乎對底特律“壞孩子軍團”帶有進攻性的野蠻防守患了恐懼癥，在賽前熱身訓練中偏頭痛發作。結果皮彭在比賽中10投1中，僅得到4分，結果公牛連續第三年被活塞淘汰。

當時，公牛的其他隊員以及芝加哥球迷都對皮彭的表現大為不滿，說他在關鍵比賽中太軟弱了。之后，皮彭也自責說：“我知道大家對我有意見，但我保證以后不會再發生這類事情了。”

皮彭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他之后再也沒有在關鍵比賽中掉鏈子，卻有撂挑子的故事發生。

1994年5月13日，公牛與尼克斯之間的東部聯盟半決賽進行到了第三戰，此前紐約人已經取得2比0的領先優勢。終場前1.8秒，尤因的投籃將比分扳成了102平，菲爾·杰克遜叫了暫停，而在他將最后一投的戰術部署主交給托尼·庫科奇之后，負氣的皮彭拒絕再重新回到場上，繼而離開了球場，因為他認為這本應該是由他來執行這次絕殺。當時，卡特萊特特意走過去良言勸慰皮彭回到場上，但那個時候后者什么也聽不進去。

但同樣倔強的“禪師”并沒有屈服和妥協，他派遣彼德·邁爾斯頂替皮彭出場，然后邁爾斯將球傳給了庫科奇，后者最終投中了那個制勝一球，幫助公牛贏下比賽。賽后，所有公牛球員都沖入場內相互擁抱慶祝，但這里面沒有皮彭。

“皮彭是應該與我們在一起的，如果他當初做出另外一種選擇，他就可以和我們一起分享那一刻的快樂，我真的有一些失望。”卡特萊特說。

“1.8秒事件”成為皮彭職業生涯一次永生難忘的記憶，這個球隊的靈魂人物在教練和隊友之間的地位也變得微妙起來。

事實上，當時皮彭在賽場外也惹上不少麻煩。一次，他因違章停車，被警察抓個正著，結果一查發現他車中還私藏槍支，結果被拘留。他的未婚妻則曾經指控他毆打她，此案雖然最后起訴撤銷，雙方私了，但這已經在公眾中造成不良的影響。皮彭還承認自己是一對雙胞胎的父親，讓公眾對他的私生活也頗有微詞。

不過，皮彭和公牛管理層鬧掰的最大原因還是“低薪高能”的合同。endprint

1991年夏天，皮彭續簽了一份七年2000萬美元的合約。以當時的眼光看，這其實是一份合理的報價。1990-91賽季，NBA聯盟中薪金最高的球員是尤因，年薪為425萬，除他之外，聯盟中只有三個球員的年薪超過300萬。即便是喬丹，當時的年薪也只有250萬。

皮彭這份續約合同的平均年薪將近300萬，此前他拿的是76.5萬美元，也算大幅增長。他吃虧在簽下的是七年長約，關于這一點，皮彭只能怪自己目光短淺。當時，皮彭的經紀人杰米·塞克斯頓曾善意地勸誡他，NBA市場很大，或許用不了多久，球員們的薪水就會上漲，但皮彭還是固執己見地在合同上簽了字。

果然沒過多久，NBA球員的合同金額出現大幅增長，很多球員也趁機邁入千萬年薪俱樂部。皮彭一直對他遭遇不公平對待發牢騷，他這么做也情有可原，因為他的確有一個超級大的家庭需要養活。

皮彭出生于是中阿肯色州的一個農村小鎮。他的父親普雷斯頓因為中風而常年癱瘓在床，所以全家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收入，幾乎全靠社保救濟，但同時全家有12個孩子，其中還有一個是殘疾人，一個是低能兒，而皮彭則是家中最小的那個。在皮彭進入NBA后，他成為全家擺脫饑寒交迫惟一的指望。皮彭每次發完薪水，除了支付自己在芝加哥的公寓房租和日常開銷外，幾乎全拿來養家了。在一次接受采訪時，皮彭曾告訴媒體，自己一度需要養活全家30多口人。

公牛管理層一直都有把皮彭送走的想法，但每次都是喬丹出面擺平一切。比如在1997年選秀大會上，就是“飛人”出面，導致皮彭和猛龍新秀麥迪的交易沒有發生。喬丹非常清楚，皮彭在公牛兩次三連冠中的作用有多大，兩人之間也建立起深厚感情。

在1996年圣誕節那天，喬丹收到了皮彭的禮物，打開一看，是一個專門放獎杯的大禮盒。與盒子一道，還有一對鑲著鉆石的NBA獎杯形狀的耳環。喬丹被這份精心設計的禮物深深打動了，相比之下，他的禮物便顯得有點太簡單了，因為他送給皮彭的只是一條雪茄煙。于是喬丹對皮彭說：“你不是說喜歡我的車嗎？咱倆換著開吧。”就這樣，喬丹用他那輛豪華的法拉利換回了皮彭那輛僅值他的車一半價的波爾舍。

他倆經常一起吃飯，一起打牌，一起聊天。只要皮彭喜歡做的事，喬丹都會全力支持；只要是喬丹的意見，皮彭總是言聽計從。

在1996-97和1997-98賽季，喬丹的年薪是令人瞠目結舌的3000萬以上，但除了這兩個賽季外，“飛人”在其他年份的薪水和皮彭相差不多。

在1997-98賽季結束后，喬丹選擇退役，而皮彭也離開公牛加盟火箭。這一次，他終于賺到職業生涯第一桶金。

NO.3

1998年夏天，先是菲爾·杰克遜和公牛管理層之間的矛盾選擇離開，之后喬丹也宣布退役。公牛王朝坍塌已不可避免。此時皮彭作為受限自由球員，在和公牛的續約談判中開始占據主動權。

多年以來，皮彭因為薪水問題而與管理層早就勢如水火，這一次他肯定會要求大幅度漲薪。克勞斯倒是承諾會滿足他的薪水要求，但前提是新合同最多三年，而皮彭則獅子大開口，他開出的條件是至少五年7000萬或者六年8000萬。

盡管很多球隊都希望簽下皮彭，但考慮到他33歲的年齡，大家都望而卻步，僅有的兩個沒有被嚇退的是太陽和火箭。火箭當時的情況是德雷克斯勒剛剛宣布退役，而球隊另一位巨星巴克利則是自由球員。

火箭為了挽留巴克利，表示他們將全力爭取得到皮彭，但問題在于球隊薪金空間不足。巴克利在聽了火箭的計劃后沒有任何猶豫，當即表示火箭只要能簽下皮彭，自己愿意再度降薪續約。

我們都知道今夏凱文·杜蘭特為了勇士留下奪冠班底降薪的故事，但這和當年巴克利的所作所為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

在1996年轉會火箭時，當時巴克利的合同僅剩一年，年薪為467萬美元。

到了1997年夏天，為了能幫助火箭補強陣容，巴克利主動降薪續約一年，在1997-98賽季僅拿225萬年薪，比他應該得到的薪水少了幾倍。而這次為了讓簽下皮彭，巴克利竟然再度表示愿意降薪，查爾斯爵士的高風亮節讓球迷著實感激。

就這樣，巴克利從原本就很卑微的225萬年薪降至100萬，皮彭則是以先簽后換的方式被公牛送到火箭。

從某種意義上，皮彭轉會火箭也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名副其實的成功者。他和另外兩個50大球星奧拉朱旺和巴克利聯手，正是看中了再度沖擊冠軍的可能，并希望借此展現自己也擁有帶隊奪冠的實力。

然而事情的發展遠沒有那么順利，皮彭的表現并沒有達到火箭球迷的預期。休斯敦媒體指責皮彭在簽到大合同后喪失了進取心，只會戴著六枚戒指在航天城耀武揚威。芝加哥媒體則說火箭在浪費皮彭的天賦和才華，他們根本沒有圍繞皮彭設計到一套像樣的戰術。

隨著火箭在季后賽首輪被湖人淘汰出局，一個被寄予厚望的賽季就這么結束了。沒想到只在火箭打了一個賽季，皮彭就大談在火箭的挫折感，并聲稱巴克利不配和他做隊友，引來更衣室矛盾重重。

你完全可以想像出1999年夏天休斯敦人的憤怒程度，而拿了高薪卻沒能打出高水準的皮彭自然是最大的背黑鍋者。媒體怒批他是個自私鬼，當不了領袖就耍小孩子脾氣，甚至還挖出“1.8秒事件”。

口不擇言的皮彭頓時成為了整個休斯敦的公敵，顯然在撕破臉后，他已很難留在火箭。盡管從1999年7月到10月，火箭主帥湯姆賈諾維奇一直表示火箭會留住皮彭，新賽季將更多圍繞皮彭展開進攻。但最終在10月，火箭還是宣布，在一筆一換六的交易中，皮彭閃電來到波特蘭。

身為最有錢的老板，保羅·阿倫為了爭奪冠軍瘋狂砸錢，皮彭的合同對他而言也是無所畏懼。結果，開拓者在1999-00賽季組建了一套賬面上看上去無懈可擊的陣容。

1999年11月29日，皮彭率領開拓者與舊主火箭首次相遇。比賽開始之前，作為火箭隊長的巴克利公開拒絕與開拓者隊長皮彭進行例行公事的握手，而且還派遣本隊前鋒馬特·布拉德告訴開拓者球員史蒂夫·史密斯，說如果皮彭敢在他面前突破上籃的話，他肯定要將皮彭打翻在地。endprint

全場比賽，皮彭和巴克利在場上沒有說上一句話，甚至連眼神都沒對上過。從某種程度上說，皮彭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他轉會開拓者并讓這支球隊真正展現頂級強隊風范，而火箭卻不得不面臨重建。

皮彭在開拓者隊停留了四年，那里是一個天才球員云集，但也四處充斥著不安定因素的地方。每個夏天球隊都有人出入于警局和法庭之間，他們的戰績也是動蕩起伏的，但皮彭并未因此喪失信心，他起到了老將球員的作用。

當皮彭那份大合同在2003年結束的時候，他已經是將近38歲的老將。此時皮彭已經不是當年那副性急沖動的青澀模樣，盡管作為一個球場戰士的本色依舊，但無論在賽場上、在更衣室內，他都能夠處之泰然，游刃有余，他讓人感覺更加平易近人、理智和懂得感恩。

“隨著年齡的增長以及閱歷的豐富，我或許變得老練了，生活讓我得到成長。”皮彭說，“但這一切并不會改變一點，那就是由始至終我對于籃球的熱愛，這一點，直至我的生命消逝也不會改變。”

所以在2003年夏天，皮彭選擇落葉歸根，回到職業生涯的起點。

在2003年7月17日這天晚上，公牛新任總經理帕克森撥通了皮彭的私人電話，向他提交了公牛隊的簽約意向，并留給后者充足的時間用以考慮自己的未來前途。對于皮彭來說，薪金不再是他選擇球隊的羈絆。對于一種既可以生存得異常尊嚴和富有成就感，又不會造成經濟上嚴重虧失的選擇，皮彭并沒有理由加以拒絕。

“我熱愛這座城市，還有芝加哥的球迷。我曾經在這里經歷過職業生涯最高潮的風光期，同時也留下了一些不堪回視的記憶，但我確信自己還會與這里的人們同呼吸共命運。”皮彭說。

在退役之后，皮彭一直和公牛維持著良好的關系。在2012年，皮彭正式被任命為球隊的高級顧問，此前兩年他也一直是球隊的形象大使，他和公牛之間的恩怨情仇早已是過眼云煙。事實上，在2005年皮彭退役球衣儀式時，巴克利也通過視頻給他送上祝福，兩人的恩怨也得到化解。

盡管皮彭離開公牛之后再也沒有緣分觸摸到奧布萊恩獎杯，但他好歹滿足了拿到高薪的夢想。他職業生涯17個賽季的工資總額突破一億美元。

要知道，偉大的喬丹雖然拿過兩次3000萬美元的年薪，但他職業生涯工資總額不過是9 3 7 7萬美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