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球崛起3：終極之戰》：愷撒的最后一役

宋詩婷

“猩球崛起”系列走到第三部，觀眾見證了猿族文明的誕生，也目睹了人類文明的衰弱。《猩球崛起》不僅僅是科幻片，也是寓言，其中有人性的陰暗、社會的不平等和人類文明的更迭。它講述的不是猿類與人類的故事，而是人類自己的故事。

猿族的隱喻

2011年，首部《猩球崛起》上映，這部講述猿族反抗人類的電影被認為是當年最好的科幻片。好萊塢向來喜歡講猩猩與人類的故事，在《猩球崛起》之前，好萊塢最著名的猩猩是“金剛”。如今，《猩球崛起》中的“愷撒”已經成了能與“金剛”一爭高下的名角。

電影《猩球崛起3：終極之戰》劇照

六年前，愷撒和同伴們擺脫了人類的奴役和迫害，它們回歸山林，以為從此與世無爭。三年之后，《猩球崛起2：黎明之戰》和猿族領袖愷撒一起回歸，人類自食其果，肆虐的猿流感病毒蔓延全球，危急時刻，他們將生存的希望凌駕于承諾之上，再次踏進猿族領地。經歷了艱險的戰斗，體驗了兄弟反目成仇，也學會了妥協，愷撒再次帶領猿族化解了危機。又是三年之后，《猩球崛起3：終極之戰》來了，這或許將是《猩球崛起》系列的最后一部，電影結束后，觀眾將與愷撒和猿族告別。

在這部最新的《猩球崛起》里，愷撒不再年輕，他已步入中年，多年的爭戰讓他身心疲憊，連眼神都多了幾分滄桑。和前兩部電影相比，《終極之戰》里的愷撒更像個人類了。他的語言能力越來越強，已經會說出完整的句子，也能表達抽象的思想。他的生活也更像個中年男人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有牽掛，也有責任。經歷過幾場戰役，他內心平靜，但心中也有個永遠補不好的洞——為顧全大局，他親手殺死了曾經的好友科巴，這個黑洞在他心里悄悄生長。

當情感黑洞遇到極端考驗時，愷撒開始改變，他變得越來越像科巴。與其說《猩球崛起3》是又一部猿族反抗人類的電影，不如說，它是愷撒的自我救贖之旅。

人類軍隊攻入猿族聚居地，愷撒的妻子和兒子被殺害。愷撒心中的仇恨無法消解，在復仇和保護猿族之間，他選擇了前者。愷撒帶著毛里斯等好友上路，他們逆猿族而去，向人類駐軍地走去。

在導演馬特·里夫斯眼中，《猩球崛起3》更像是一部公路片。它具備公路片的諸多要素：一個迷茫的人，一段未知的旅程，遇到一些人和事，解決困惑，重新發現自我。

為了呈現被仇恨蒙蔽的愷撒的自我發現之旅，導演馬特·里夫斯參考了很多影史上的經典之作。黑澤明的武士系列著重刻畫人物內心世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電影里有西部的狂野，也有男人的軟弱，以及男人之間的情誼。這兩位導演的作品給了里夫斯靈感：“拍這些影片最令人興奮的部分，在于能夠為這種經典劇情帶入很多新科技和新的電影形式。”

《猩球崛起》系列作品和以往的猩猩電影不同，它不以奇觀取勝，而是贏在價值觀。電影里沒有臉譜式的壞人，有的只是努力生存但因立場不同而沖突不斷的族群。《猩球崛起3》里的大反派是伍迪·哈里森飾演的上校衛斯理·麥卡洛。同時擔任導演和編劇的里夫斯在為反派尋找行為動機上花了很長時間。他和另一位編劇馬克·鮑姆貝克不希望上校是個討厭的人，他們希望賦予他行為的合理性，也希望從他身上折射出一部分愷撒的心理。“既是仇敵，又有一點惺惺相惜。”鮑姆貝克。

最后，他們把上校寫成了一個為搶救人類文明而不擇手段的人。猿流感有反智的威力，它讓感染者失去語言能力，大腦也漸漸退化，人類所遭遇的這場浩劫不僅是肉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若不找到應對之策，人類文明就有徹底消失的危險。上校不允許這一切發生。

愷撒和其他猿族經歷了《猩球崛起》前兩部中的成長，已經進化得越來越像人類，他們成了與人類對立的族群，二者之間的聯系卻越來越弱了。但《猩球崛起》系列終究是部要把猿類和人類綁在一起的電影，它需要新的聯結點，讓觀眾理解人類與猿族之間剪不斷的矛盾關系。

這時候，壞猴子和小女孩諾瓦就出現了。他們都處于某種中間狀態，是人類與猿族的橋梁。壞猴子曾生活在動物園，學會了不少人類的語言和習氣，他從人類手中逃脫，但也無法融入猿族。女孩諾瓦感染了猿流感，她的行為能力在退化，無法用語言表達，卻在情感上與愷撒建立了聯系。

與《猩球崛起2》不同，《猩球崛起3》減少了打斗場面，一部猿類與人類大戰的電影，導演和編劇卻用大量鏡頭來塑造人物，以及展現主角的心路歷程，這種方式讓這部純粹的工業大片有了些手工質感。

動作捕捉技術的未來

《猩球崛起》系列的成功不僅在于它高于同類電影的深度，也因為它對動作捕捉技術的運用。如今，飾演愷撒的男主角安迪·瑟金斯已經是行業內公認的最會用動作捕捉技術演戲的男演員。他那雙敏感的眼睛，即便躲在愷撒的身體里，依然能發光。

制片人彼得·謝爾尼說，決定如此大面積地使用動作捕捉技術，他們的確下了一通決心。“這是一個革命性的過程。我們在第一部片的時候非常擔心，因為從來沒看過什么動態捕捉的技術，但卻出現開創性的逼真演出，甚至在情感層面也是。第一部片拍完后改變了一切。”

就像盧米埃爾兄弟最早的電影《火車進站》、詹姆斯·卡梅隆的《阿凡達》，電影領域每種新技術的流行都需要一部現象級的電影來推動行業發展。在動作捕捉領域，《猩球崛起》就是這部電影。

與前兩部相比，幾年間，動作捕捉技術已經有了很大的發展。《猩球崛起3》第一次在雪地里實現了動作捕捉拍攝。“我們拍《猩球崛起》的時候，動態捕捉技術從沒用在攝影棚以外的戶外環境，我們是第一個把這技術帶到森林里的團隊，現在還要把它帶到高山和雪地里。”彼得·謝爾尼說。

謝爾尼的得意正是瑟金斯和其他演員的災難。他們要穿著單薄的滿身是圓點的衣服站在雪地里拍攝，這滋味并不好受。采訪時，瑟金斯對《猩球崛起3》的拍攝過程發了很多牢騷，但他一點也不否認，自己是這項技術最大的受益者。他不僅憑愷撒一角贏得了大眾的喜歡，還因此有機會了解這項技術，并為他所用。

如今，瑟金斯正在經營一家名為The Imaginarium的公司，公司主要研發與動作捕捉有關的產品，涉及視頻游戲、電影和虛擬現實等時髦領域。他正在制作的兩部電影《奇幻森林》和《一呼一吸》也都運用了動作捕捉技術。可見，這項技術對于瑟金斯而言不僅是一門生意，也是他靈感的來源。

最近幾年，越來越多電影正在使用動作捕捉技術。但在奧斯卡和歐美幾大電影節上，使用這項技術的作品并不如想象中討評審歡心，甚至技術類評審也不買賬。

瑟金斯一邊告訴大家不要急，給新事物一點時間，一邊不斷給這項技術正名。在他看來，動作捕捉不是高深的科技，不過是另一種演出服罷了。不久的將來，會有更多演員和他一樣，穿上這件演出服，抵達更自由的表演境界。

對話安迪·瑟金斯

三聯生活周刊：《猩球崛起》已經拍了兩部，這系列故事的世界觀很穩定了，你覺得，這系列繼續拍下去的意義是什么？還可能有哪些突破？

安迪·瑟金斯：我至今覺得，《猩球崛起》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寓言故事。它有關現代與傳統的對立，有關科技與倫理道德，同時，這也是一個關于失去的故事。當我們封閉了同情心和同理心，變得麻木，只是膝跳反應似地來應對危機和解決問題時，這個世界會變成什么樣？這類的電影總會有批判社會和反映現實的企圖，《猩球崛起》第一部帶我們回到了討論公民權利的起始點上，用猿的反抗來隱喻當下人類的生存方式和在這種方式下的隱患（比如，政治動蕩）。但我想，這部電影之所以成功，還是因為它的娛樂性，它不僅有社會批評的功效，也是一部情感豐富的娛樂性極強的電影。因為娛樂性，它可以吸引更多普通觀眾，引發更多人思考，我相信，這一系列電影一直會有這樣的效果，這就是它繼續下去的意義。

三聯生活周刊：在這部《黎明之戰》里，你的角色更像是個父親，而不是領導者，這一點似乎和之前的兩部不太一樣。

安迪·瑟金斯：沒錯，這也是我希望讓觀眾感受到的。這三部電影一路走來，愷撒有很多變化，他首先屬于猿族大家庭，然后擁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而他作為首領來管理猿族的方式又是家庭式的。愷撒越來越像人類，在他看來，家庭其實是他所有同情心和同理心的來源。沖突發生后，他漸漸發現，同情心不是天生的，也會被仇恨蒙蔽，在這個自我發現的過程中，他也漸漸理解了自己的兄弟科巴。所以，《猩球崛起》本質上就是一個家庭生存的故事，眼前這一部把這個家庭的情感進一步放大了。

安迪·瑟金斯在《猩球崛起》系列影片中飾演愷撒

三聯生活周刊：在《猩球崛起3：終極之戰》中，你扮演的角色愷撒有什么新的變化？你如何來呈現這些改變？

安迪·瑟金斯：對于我來說，我已經太習慣我的角色了，習慣把自己隱藏在愷撒的面具之下，可以說，這幾部《猩球崛起》下來，我和愷撒共赴了一段旅程。在《猩球崛起3：終極之戰》中，愷撒走了段彎路，這是一段他發現自我的旅程，這個過程不容易，在電影開篇他一度走向了自我毀滅。他強烈的復仇心理一度把這個角色和背后的我引向了黑暗，你看了整部電影就會理解我的心理過程了。

三聯生活周刊：你剛剛提到的是劇情上的，在動作捕捉技術方面，第三部《猩球崛起》和之前兩部相比有什么變化嗎？

安迪·瑟金斯：技術一定是越變越好的，相機越來越輕，清晰度越來越高。從它捕捉眼睛和微表情的精細度，到渲染效果，再到紋理、細節的處理，《終極之戰》所使用的軟件設備有很大的提升。表演時的穿戴設備是靠遠紅外燈發出信號，這部戲有很多雪中或者雨中的鏡頭，所以它必須是堅固且防水的。除了這些，《終極之戰》的穿戴設備和第二部《黎明之戰》沒有太大區別。

三聯生活周刊：你被公認為是動作捕捉技術里最好的演員，這項技術改變了你，也成就了你，你如何看待它帶給你的影響？

安迪·瑟金斯：如果沒有演這幾部動作捕捉技術的電影，我可能會拍更多的實景電影和演更多舞臺劇。我已經很久沒有在劇院演出了，從2012年開始就幾乎沒演過，如今，我有點懷念舞臺。當然，這項技術帶給我的遠比我失去的要多。它把我帶向了一個全新的領域，也改變了我的事業軌跡。如今，我可以用動作捕捉技術做更多嘗試，比如把它和實景結合起來，嘗試讓這項技術和真實的舞臺表演相結合，這些都將是有趣且創新的嘗試。動作捕捉技術在未來一定會更被重視，在我心中，這項技術與服裝、道具一樣，它只是演員表演的工具，重點在于如何讓它真正為電影和故事本身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