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監會“捉妖記”

尤梓

強監管和反腐敗，是股市防范風險的兩個重要著力點。證監會自從1992年成立以來，有5次集中的干部落馬，十八大后這次是25年來最強的。

隨 著7月底，證監會原副主席姚剛、原主席助理張育軍先后被“雙開”移交司法，十八大以來落馬的證監會官員，基本均進入司法程序。

強監管和反腐敗，是股市防范風險的兩個重要著力點。證監會自從1992年成立以來，有5次集中的干部落馬，十八大后這次是25年來最強的，至少7名證監會官員落馬，其中姚剛和張育軍對股市的震動更是令人側目。

這除了他們是證監系統的高官外，還因為兩人在2015年救市中的身份，也就是證監會層面上三人小組的成員。結果救市還沒有結束，兩人就被中央紀委帶走了，可見“救市”差點演變成一場無間道。

現在來看，這兩人的罪名還不完全一樣，姚剛主要是政治攀附，張育軍是靠山吃山，但共同點是一個，就是監守自盜。

從魯曉龍到姚剛

證監會的第一波干部集中落馬是在其成立的三年后。

是年春節前后，山東泰安市先后有七八名廳局級干部、20多名處級干部被逮捕，原因都是泰山石油在1993年上市時引發的行賄受賄案件，其中一個受賄對象便是時任證監會上市部副主任魯曉龍。

當時泰山石油正在籌劃上市，公司老總花了20多萬元為魯曉龍買了一輛車，魯曉龍就收下了。

這種赤裸裸的權錢交易是當時證監會干部受賄的主要方式。魯曉龍案發后不久，中國證監會上市部副處長鐘志偉又被逮捕，原因是接受湖北一家上市企業的賄賂。

鐘志偉案發后，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朱镕基大發雷霆，口頭指示說：“如果證監會再出一個，主席馬上下臺。”

這之后，基本上每隔5年，證監會就會有一批干部集中落馬，而且級別越來越高。

前三批主要是證監會中層干部，比如2000年左右的期貨處原副處長段素珍、發行部原副主任劉明，2004年的發審委原副處長王小石。到2009年第四批，第一次有副主席級別干部——王益——落馬。

這些落馬官員的尋租方式和手段也越來越繁多、隱蔽。

魯曉龍等人只是直接受賄，或者私下拿原始股在市場上拋售賺取差價。王益和原監管部副主任肖時慶聯手，重組、并購、借殼上市等手段幾乎用了個遍。

僅肖時慶在擔任股改辦副主任期間，就曾利用職務之便幫助“涌金系”靈魂人物魏東通過云南國際信托公司發行“云信創富”信托計劃倒賣浦發銀行股份，獲得7倍以上利潤。

而到張育軍、姚剛這里，他們落馬前坊間就有傳聞，在救市的時候，勾結機構，運作了相當一部分救市資金到了海外，配合海外市場做空。從后來媒體披露的信息，這個罪名指向也許不是空穴來風，應該是有所指的。

一個疑點就是，8月28日，張育軍在烏魯木齊座談講話，正式拉開新一輪配資清理大幕。就此點燃了市場普遍認為的第二波股市大跌的導火索，引發了A股市場的急速大跌。

還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證監會每批干部集中落馬，總會伴隨著一波干部辭職潮和股市大跌。

2004年王小石等落馬后，證監會陸續有17名干部辭職前往基金公司任職。而在這前后，上證指數從2245點跌至998點，最大跌幅達55%。

2009年王益等落馬后，當時同樣有一大批干部辭職，其中在基金公司擔任督察長的就達9人，成為一道特殊的風景。此前一年，股市剛剛經歷了全球金融危機，上證指數從6124.04點跌至1802.33點，最大跌幅70.57%。

朋友圈崩塌

在中央紀委的通報中，姚剛與張育軍有一項“罪名”僅一詞之差，姚剛是“破壞資本市場秩序”，張育軍是“擾亂資本市場秩序”。

那他們是如何破壞與擾亂的呢？

因姚剛掌握A股市場IPO發審大權長達13年之久，遂有中國“發審皇帝”之稱。一位曾與姚剛有過數次交集的上市公司高官坦言：“姚剛執掌權力核心，受到的誘惑之多之大，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正是在他掌控發審大權期間，令計劃家族在A股動作逐漸顯露，令家掌控的公司入股的7只股票中，有6只登陸創業板。姚剛和令計劃同為山西人，二者同屬民間流傳的山西籍龐大的神秘權力組織“西山會”會員。

一名體制內的干部稱，也許正是因此，中央紀委才批他“為搞政治攀附，利用職權為他人及企業提供幫助”。

姚剛還通過他妻子胡蓉暉破壞發審市場秩序。胡蓉暉任職中倫律師事務所，2006年前后該事務所大力發展證券類業務，迅速進入國內前三名。2010年，中倫在一年內完成的IPO項目激增為23家，2015年更是達到79家。

2010年姚剛還曾為胡蓉暉“站臺”，出席第二屆北京律師論壇。論壇主辦方當時發布的一則新聞通稿中提及：“證監會領導以律師為主題發表演講，在國內尚屬首次。”

在姚剛落馬后，胡蓉暉迅速離職，但他的其他朋友圈人士就沒這么輕松了。

除了張育軍，2015年8月7日，證監會投資者保護局原局長李量被“雙開”并移送司法。據公開報道，李量是姚剛的前下屬，他和姚剛的兒子姚亮共同卷入方正李友行賄案。

曾任姚剛上一任秘書的劉書帆則在2015年8月30日因涉嫌內幕交易、偽造公文印章、受賄等犯罪，被依法采取刑事強制措施。當時，劉書帆的職位是證監會發行部三處處長，主要負責創業板企業發行的法律審核工作，為姚剛的直接下級。

2015年10月，在張育軍接受中央紀委紀律審查一個月后，他執掌深交所時期的多年老部下、國信證券總裁陳鴻橋自殺身亡。

一名業內人士稱，過去25年里，中國股市每隔幾年就會爆發出類似事件。2009年，王益落馬前后，號稱中國資本市場江湖中的最后一個“大佬”、“涌金系”掌門人魏東在北京中海紫金苑九樓的家中墜落自殺。

而此次，救市主力軍21家券商中有6家被證監會宣布立案調查；方正證券3高管失聯；券商龍頭中信證券更是包括總經理程博明在內的13名核心高管悉數被查，“靈魂人物”、該公司董事長黯然隱退。endprint

紀委能做什么

5月，在中國保監會主席項俊波被免職的同時，證監會和保監會還發布通知，分別宣布對方正證券和安邦人壽保險的處罰。

保監會宣布安邦人壽保險三個月內被禁止申報新的產品。證監會則宣布，方正證券從上市以來一直未如實披露控股股東與其他股東的關聯關系，其主管人員分別被處罰30萬元人民幣。

通知特別提到，方正高管李友涉及多案，從重處罰，終身市場禁入。而李友在去年就因內幕交易案被判刑——去年11月遼寧大連中級人民法院在一審宣判中，判決被告人李友犯下內幕交易罪，妨害公務罪和隱匿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罪，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4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7.502億元。

對已經判刑的李友再進行終身市場禁入處罰，可見反腐深化的嚴肅性，也足見從股市腐敗到金融風險并不遠。

張育軍有句名言：“人類金融發展史同時也是一部詐騙史。”姚剛、張育軍等人以個人經歷表明：股市離不開證監會監管，但證監會同樣需要監管。從股市目前的反腐動作來看，紀檢系統已使出多個手段。

第一招，問責。問責一個，警醒一片。據中央紀委網站7月5日披露，證監會紀委在一次座談會上強調，問責的重點是肩負主體責任的黨委書記，要求“行政許可、日常監管和稽查執法等重要業務事項，都要做到程序規范、經受得住檢查”。

第二招，約談。劍指問題，把壓力層層傳導。據報道，證監會紀委2015年已集體約談18家派出機構黨委書記和紀委書記36人次，并排出明確時間表，計劃對系統所有單位和關鍵部門主要負責人進行約談，確保一個都不能少。

第三招，輪崗。近期，中國證監會黨委印發《干部輪崗交流實施辦法》，將輪崗交流的重點確定為各部門（單位）主要負責人、后備干部等關鍵崗位的干部，以此夯實證券期貨監管系統防止利益沖突、防控廉政風險的基礎。

第四招，網絡舉報。今年7月，中國證監會紀委印發文件，對下一步證券期貨監管系統利用電子網絡系統進行廉政評議工作作部署。不僅將原來的網下紙質評議方式調整為網絡評議，還增加在線舉報功能。

第五招，不定期檢查。今年8月，證監會紀委要求各單位借鑒“云存儲”思路，探索工作底稿第三方獨立存管制度，定期不定期組織骨干力量對這些業務工作底稿進行檢查，通過“倒逼”方式，最大限度增加違紀違法行為被預防、被發現、被查處的“確定性”。

這些正本清源的舉措，將對證券市場帶來什么樣的利好，值得期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