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制造者

弗朗索瓦·伊尼桑

他對足球一無所知，

卻希望用球員的生命致富。他導演了歐冠1/4決賽前的多特蒙德大巴遇襲事件，制造了德國體育史上前無古人的一次“爆炸性”恐慌。

多特蒙德南部的一片森林里，有家名叫“到達”的酒店，四星級，名字是法語。沒人知道為何一家德國酒店會取法語名，或許是為了增加一分奢華之氣吧！酒店里有個漂亮的花園，內藏精致水池，房間寬敞明亮，每個主場比賽前，多特蒙德俱樂部成員都會在這里過夜。從這家酒店到威斯特法倫球場，只需20分鐘車程。

酒店頂層房間正對酒店入口和大街，很少有人主動要求住在這里，大家都喜歡風景旖旎、萬賴俱寂的另一側房間。3月7日到9日，一個叫謝爾蓋·w的小伙子曾住在這里，當時多特蒙德在此集結，準備主場對本菲卡的歐冠1/8決賽。三天時間里，這個神秘男子偷偷觀察著球員們的行蹤，摸清了球隊日程安排。后來多特蒙德大勝晉級，謝爾蓋·w馬上預訂了4月9日到13日以及4月16日到20日的房間，當時他還不知道誰將成為多特蒙德的對手，也不知道比賽時間是哪天。

3月17日午后，歐足聯總部尼翁見證了1/4決賽抽簽儀式，多特蒙德的對手是摩納哥，德國人先打主場。

賭注

4月11日，星期二，謝爾蓋·w目不轉睛地盯著酒店入口，看著裘馬輕肥的客人們出來進去。

陽光明媚的露天咖啡廳里，一群年長女人一邊嘬著咖啡、一邊聊著家常。三個商人要了啤酒，頗具欺騙性的融洽氣氛下，隱藏的是顯而易見的緊張。

比賽日的早上，謝爾蓋·w通過酒店無線網連上了comdirect網上銀行的賬戶，并以每股9歐分的訂金預購了15000股多特蒙德俱樂部看跌期權，以6月17日為限。一周前，他還將信用卡上限提升到了7.8萬歐元。看跌期權是一種投機行為，能在有限期限內給予股票收購者以事先約定價（不管市價如何）出售股票的權利。某種意義上，這是購買者對于股價下跌趨勢的賭博。

比賽當天，多特蒙德的股價為5.61歐元，走勢穩定，并不適合進行看跌期權投資，但謝爾蓋·w知道，這支股票很快就將出現雪崩式坍塌。如果有球員死亡，俱樂部退賽，BVB的股票必然直線下跌，他就可以用事先約定好的、遠遠高于市價的價格出售手中股票。這筆投資預計可以帶來至少10萬歐元收益，謝爾蓋·w要做一賭，賭注是其他人的生命安全。

19點15分，多特蒙德大巴駛離酒店駐地去往球場，謝爾蓋·W在頂層房間密切注視著大巴動向。大巴開上席爾曼大道時，他利用手機引爆了事先埋在路邊的爆炸物。三枚裝滿了7厘米長、直徑6毫米釘子的炸彈威力巨大，多特蒙德大巴右翼受損，坐在后座的西班牙后衛巴爾特拉腕部嚴重受傷。

比賽被迫推遲。

事發后，酒店人員如同巢穴受到攻擊的螞蟻一般慌亂一團，客人狼奔兔脫，謝爾蓋·W卻鎮定自若地走進餐館、享用牛排。爆炸案發生后第二天，ARD電視臺金融節目編輯部在網站上發布了一篇文章，提到多特蒙德股票異動；比賽日當天，法蘭克福和斯圖加特的股市上也有一些奇怪操作。不過當時沒人在意那篇文童，大家一致認為，這是一次有預謀的恐怖襲擊。

調查過程中，聯邦刑事調查局的警察在灌木叢里發現了三封手寫信件，里面宣稱伊斯蘭激進組織對此事負責。過去兩年，歐洲的確籠罩在恐怖襲擊的陰影之下。

與此同時，Comdirect網絡銀行聯系到了BKA金融部門，因為他們發現一些疑似洗錢的操作。BKA調查人員認為，那三封信件沒有可信度，于是放棄了恐襲調查線索，調查對象轉為“到達”大酒店的客人們。他們仔細篩查了所有旅客的信息，而自大的謝爾蓋·W恰恰犯下了一個新手才會忽視的致命錯誤。還記得前面描述的一個細節么？他是用酒店無線網登陸了Comdirect的網站！

謝爾蓋·W的行事方式，讓人想起了電影《皇家賭場》的橋段，片中反面角色“數字”為了讓航空公司股票下跌而試圖毀掉飛機。事發當天下午，謝爾蓋·W開著租來的車駛往70公里外杜塞爾多夫的一家妓院，接著又駕車返回酒店，做了一個Spa。

說俄語的德國人

黑森林邊上的弗羅伊登施塔特，是個美麗的溫泉勝地，距離多特蒙德435公里。在這里，我們找到了謝爾蓋·w的蹤跡。距離火車站不遠的莫斯大街三區有一棟黃色居民樓，里面住著謝爾蓋·w的父母，他的爺爺奶奶住在臨近的四區——樓門口門鈴上的文字，是德國姓氏搭配俄國名字。“我們從沒見過他，也不認識他。”一名住在二區的伊朗裔居民說道。

“三區和四區被我們稱為‘俄羅斯區，住的都是俄羅斯裔德國人。”

1989年，謝爾蓋·w出生于俄羅斯烏拉爾地區的車里雅賓斯克，那里住著大約1000名德裔居民。76年前，斯大林因擔心國內德國后裔與納粹串通，將他們集體遷往東部。柏林墻倒塌后，很多德裔俄國人來到德國尋求更好的生活，謝爾蓋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與父母、姐姐（2013年）一同移民德國。

當我們按響謝爾蓋家的門鈴，一個低沉的男聲冷漠拒絕了我們。是他父親？“沒想到他家還有人，之前警察告訴我們，他家已經搬空了。”那位伊朗鄰居說道。實際上，謝爾蓋的父母一直偷偷住在舊居，爆炸案發生后，只有82歲的爺爺亞歷山大接受過采訪——“不可能是我孫子干的！”

戴著俄式傳統頭巾、帶著濃重俄腔口音的謝貝爾從樓里走了出來，她是謝爾蓋家的熟人，也不相信自己認識的那個小伙子是制造恐襲的惡魔。“大家都把矛頭指向了我們俄裔社區，可我們也是德國人啊！一戰時，我父親還是為德國而戰！我和謝爾蓋很熟，他是個好孩子，有禮貌，有教養，很聰明。我完全不信他能策劃這場襲擊，一切都是謊言。”

危險的宅男

單看外表，謝爾蓋·w是個帥哥，金發、有活力，肌肉發達。他的臉書主頁關閉前，人們還可以看到他的照片：穿著粗布襯衫，戴著雷朋眼鏡，在一片廢墟前。這小子很聰明，來德國不久就掌握了德語，學習成績也不錯一一但“性格內向”、“不易看透”是與他接近過的人對他的評價。endprint

謝爾蓋很少出門，整日坐在電腦前，是個暴力電子游戲迷，喜歡《俠盜獵車》和《逃生》。他的朋友鮑里斯也是俄羅斯后裔，說起爆炸案，這個小伙子十分吃涼。“謝爾蓋不是球迷，也不是那種喜歡惹是生非的人，或許有人強迫他這么做……當時炸彈沒有按正確方式爆炸，大概他也不想這么千……是他故意搞砸的。”當時第二枚炸彈位置略高，點火晚了一秒，否則，全車人都有可能遭殃。

作為一個電子高手，謝爾蓋·w曾在離家不遠的海因里希·席克哈特職業學校學習，而且成績優異。“普通學生需要三年半才能結業，他只用了三年。”學校領導對德國記者說道。在學校里，謝爾蓋·w是一匹獨狼，他—直是自己學習，從不參加小組作業。畢業典禮上。校長助理沃爾夫還曾勸誡謝爾蓋要找到生活的方向：“無論是高速公路還是叢林小徑，無論是康莊大道還是羊腸小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向正確。”

雖然成績不錯，也很努力，但謝爾蓋·w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社會階級上升空間十分有限。畢業后，他沒有收到任何電子公司的邀約，只能去到距家50公里的蒂賓根，為一家熱力廠做電工。工作十個月后，他請了病假，決定開始這次瘋狂的致富行動。4月21日早六點，謝爾蓋·w剛到單位就被警方拘捕了。

謝爾蓋曾住在一個名為羅滕堡的小村子里，幾乎沒有村民認識他，他居住的公寓房間經常被人通過網絡轉租，人員更迭頻繁。那里一些常住人口得到了“不要隨意對媒體開口”的指令，因此面對我們的提問，一個年輕的法國人生氣地說：“讓我安靜會兒吧，我不想說話。”

警犬在謝爾蓋房間的床底下嗅到了爆炸物的痕跡，還找到了炸彈制造方法，以及用俄文書寫的注意事項。目前警方仍在尋找他犯罪的確鑿證據，不久前，他們在“到達”酒店旁邊的森林里發現了一個被焚燒的花盆，里面有電線、電池和手電……

被關進斯圖加特監獄后，謝爾蓋起初保持沉默，隨后開始否認指控。“他說自己是去‘到達酒店度假的。”辯方律師特雷默說道，“他不希望我對媒體說太多。”

爆炸發生翌日，多特蒙德股票短暫跌至5.5歐元，隨后又升回5.71歐元，接下來的浮動從未超過0.4歐元。計劃失敗后，謝爾蓋·w可能出售了手中大部分看跌期權，損失了2000多歐元。6月多特蒙德宣布前阿賈克斯主帥博斯執掌球隊教鞭，股票上漲至6.42歐元——2000年上市以來，BVB的股票很少達到過如此高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