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確用眼的重要性

藍衛忠中南大學愛爾眼科學院副教授德國圖賓根大學臨床醫學和視覺科學雙博士
眾所周知,環境因素是近視眼發病的重要原因,但科學界對于環境因素致病的具體作用機理,雖然已經研究了長達一個多世紀,但卻一直沒有比較官方和確切的答案。生活經驗和傳統觀點告訴我們,與近視眼有關的環境因素很多,包括視近活動、戶外活動,飲食習慣、甚至性格特點等,其中討論比較多的主要是視近作業與戶外活動。
就視近作業而言,著名天文學家開普勒先生早在400多年前就曾說過:“那些在青年時期做很多近距離工作的人會成為近視眼。”也就是說,近視眼應該是與太多的、時間太長的近距離用眼有關系。

中國臺灣高雄長庚紀念醫院眼科主任吳佩昌曾分享了臺灣地區的學童視力保健計劃。他表示臺灣的學童視力保健計劃已經推行了30年,但近視還是持續增加。直到近年實證研究發現“戶外運動”為視力的重要保護因子,在臺灣學童中推廣后,效果有所突破,臺灣小學生的近視不良率(裸眼視力0.8以下)有了前所未有的逆轉,而且逐年下降。并于2015年發表了一篇文章,將目前世界上所有符合納入標準的關于近視眼與視近活動的文章全部收集起來進行分析研究。
研究發現,在23個橫斷面研究中,并非所有研究都支持“看書看多了,視近活動過多會導致近視眼”的觀點,支持兩者具有關聯的研究占74%。然而在7篇縱向研究中(縱向研究相比橫斷面研究,更能揭示兩者是否存在因果關系),支持視近活動會導致近視眼僅有2篇,支持率不到30%。由此可見,科學研究的結果與我們的傳統認識存在很大區別。在此,關于這一問題的產生,我們需明確2點:

光學離焦理論是Frank Schaeffel教授于1987年提出來的,該理論的核心觀點是“眼睛對焦增長”。具體來說,即在眼睛前面加一個負鏡,負鏡可以讓光線發散,焦點落在視網膜的后方,這樣的處理就會讓眼軸增長加快,導致近視眼;相反,如果是加一個正鏡,正鏡是讓光線匯聚的,所以焦點會落在視網膜的前方,眼睛的增長速度就會變慢。所以,我們首先應有一個印象:遠視性離焦會誘發近視,而近視性離焦則能抑制近視的發生。
在現實生活中,因為我們時刻處于一個立體的生活空間,所以兩種性質的離焦信號無時不在。如下圖所示,在某一個時間點,你在沙灘上看一本書,眼前不同位置的事物會成像于視網膜前后不同的位置,從而形成各種性質的離焦信號。

具體來說,在看遠的時候,比如看沙灘,遠方事物會形成相對性近視性離焦信號(綠色部分),而這時候近處書本則會形成相對性遠視性離焦(紅色部分),而且近視性離焦信號在視網膜上的投影面積(劑量)要大于遠視性離焦的面積(劑量);相反,當看近處的書本時,書本帶來的遠視性離焦信號的投影面積(劑量)卻要明顯大于沙灘造成的近視性離焦的面積(劑量)。而遠視性離焦會促進眼球增長;近視性離焦則會抑制眼球增長。所以,把兩種情形進行對比時,看遠實際上有利于抑制近視的發生,看近則會促進近視的發生。
“如何來定量生活空間中充滿的這些不同的離焦信號?”是一個非常難的問題。如下圖,我們至少可以從兩個維度去思考:一是從作用性質的維度(不同性質的光學離焦疊加),比如負3D離焦的效應能否通過正3D離焦來抵消呢?也就是 3D +(- 3D)是否等于零的問題;另一個則是作用時間維度(同一性質的光學離焦的疊加)。

如下圖所示,縱坐標是動物最終的屈光度,橫坐標是各組鏡片組合,其中漸變色是組合了正、負兩種鏡片的實驗組。我們可以看到,+20/-10、+10/-10兩種組合,正負鏡片等時長配戴之后,最終均產生了遠視的實驗效應。實際上,-10D鏡片所產生的遠視性離焦的效應只需+5D的鏡片即可抵消(第三組)。所以從兩個不同性質的疊加效果看起來,遠視性、近視性離焦之間是“- 3D +(+3D)>0”的關系。

另一個研究(如下圖所示),-3D和+3D都是配戴15分鐘(左側實驗方案)。我們發現,最終容易誘導出遠視眼;實際上如果每天僅配戴正鏡2分鐘,而其余時間配戴負鏡(下圖右側實驗方案),最終仍然誘導出遠視眼(雖然遠視程度比左側的實驗方案要弱一些)。

這就進一步說明,遠視性、近視性離焦造成的實驗效應并不是1∶1的關系:近視性離焦所帶來的抑制近視的作用,要遠遠強于遠視性離焦促進近視的作用。 第二個維度是離焦作用的時間維度(同一性質光學離焦作用的疊加問題):比如鏡片戴了1個小時以后再延長1個小時,其效應是否會翻倍呢?答案是否定的。
就像我們生病吃藥了之后,其藥效不會馬上有效,而是需要有一個起效時間。同樣的道理,戴上鏡片以后,起效也是需要時間的(如下圖所示);而且,其效應不會隨著時間的增加而一直增大,而會在經歷某一段時間后到達水平狀態。

另外,當把鏡片拿掉以后,其效應也不會馬上失效(如下圖),而會在一段時間內逐漸消退,這就是“殘余效應”。

所以,離焦信號的效應從時間維度來看,存在上升期、水平期、然后效應緩慢下降的過程。
因此,離焦信號從性質維度方面來看,近視性離焦作用大于遠視性離焦作用;從時間維度來看,屬于非線性關系,存在水平期和殘余效應。
由上述兩個概念我們可以得出:當我們看遠的時候,實際上是產生一個保護作用,而這個保護作用遠遠強過看近所引起的近視促進作用。實際上,動物實驗已經證實,一天僅需數次短暫的近視性離焦,就能抵抗全天佩戴負鏡的作用。如果這種現象在人類身上也存在,那么,我們或許就可以通過間斷地看遠來對抗一整天看近所引起的近視眼促進作用,這也就是我們建議在讀書期間需要間斷休息的科學原因。
“該如何定量視近活動?”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基于前面兩點內容,可以說由于我們的研究方法不對,所以并沒有太多證據能夠證明視近活動會導致近視眼。
基于之前的研究形式,大部分都是通過調查問卷來對環境因素進行定量。即便經歷了多年改進,調查問卷的設計、內容已經發生了很多變動。單就“如何定義視近活動”這個核心問題,都無法給予明確的定義。
定義視近活動也經歷了多個版本,如2000年,“視近活動”僅指“學習”,而近年來“視近活動”的內容確實非常多樣的。但實際上,用活動的具體內容來對視近活動進行定義這種方法本身就是不科學的。因為所選擇維度的不同就會有不同的衡量標準。

比如可從“時間”的維度來衡量,下圍棋2小時、用電腦3小時;可從視近活動的“任務量”來衡量,比如說每一周看多少本書。還可以從“屈光度(刺激)時間”來衡量,同樣看2小時電視,有的人家里電視距離很近,可能1m,有的人房子很大,電視距離很遠,可能會有4~5m的距離。把距離所對應的屈光度(刺激)也包含進來顯然又比單純考慮“時間總量”要合理一些。因此,通過調查問卷這種方式來對環境因素進行測量定量存在很多問題。基于此種調查問卷這種方式,會存在一些不可避免的缺陷:回憶偏倚。
在實驗基礎上,我們發現通過調查問卷去定量視近活動不太準確。而現在問卷的內容越來越復雜,雖然其目的是想把視近活動的內容盡量細化,但實際上,過于復雜的問卷設計很可能會讓結果誤差更大。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比如有兩個學生都在看書,但他們看書的習慣或者模式差別很大:女同學堅持看書時間較長,而男同學卻較好動,看近看遠進行交替,他們的用眼模式并不相同,這樣一來,“模式”這一變量便無法通過調查問卷獲得。
因此,我們可以得出2個結論:1.環境因素是近視眼發生的重要原因,但是調查問卷并不是對環境因素定量的最好方法;2.環境因素的作用模式,應該是我們做相關研究不可忽略的重要參數。
當前,用眼模式是近視眼環境因素定量的重要參數,同時也是防控近視眼的潛在點。用眼并不可怕,關鍵在于如何用眼,間斷地遠眺休息在目前來看,可能能夠進一步抑制青少年的近視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