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大偉
買牛糞趣事
◎嚴大偉

時隔50來個年頭了,但當年在塞上生活的細節,依然深深積淀在我的腦海里:每過個把月,老婆會說,該買車牛糞了,你今天上午沒課。
或問,何以把牛糞買回家?理由很簡單:燒,用來做飯、取暖。
牛糞市場坐落在旗醫院左側的一段干河溝里。清早開始,裝滿了干牛糞的小驢車斜斜地排列在河溝兩邊,卸了套的毛驢拴在墻邊靜靜地吃干草或曬著太陽,身上的肌肉痙攣似的抖動,以便把討厭的蒼蠅驅散。
隨著顧客聚攏來,糞販子們變得活躍,幾乎個個巧舌如簧,對顧客的判斷力極強,找準對象跟你嘮上嗑緊追不放。
“買糞?我的牛糞塊塊干透,你看你看,敲起來當當響,火頭旺還經燒,白音烏拉來的!那兒的好草好牛,你知道的!”
見他迎上來,旗醫院的談大夫拽著我就走,對我耳語道:“這販子太油,糞也不好。”談大夫是我買牛糞的老師,個小人精,目光銳利,讓我受益匪淺。
在一輛裝得老高的牛糞車前,談大夫問車主:“能搖晃一下嗎,你的車?”糞販子斜眼看他,反問道,咋搖?
我們二話不說走向下一家。談大夫告訴過我,車主不敢搖晃他的車,極可能下面是大片拉稀干牛糞架搭起來的,留有許多空隙,等到車子拉到家,也就剩下半車啦——販子太黑心!
小個子談大夫嘿嘿笑道:“成精的糞販子最喜歡你這樣分配來的外地大學生,不咋缺錢,好糊弄!”
“以后來牛糞市場,衣服穿破舊一點,不要戴眼鏡。”他教育我,“講好價談成買賣,再加上一句——你得把牛糞裝進我的牛糞棚,記著!”
是的,必須加上這一句,要不,到了家門口,對方會把牛糞卸一地,趕著驢車就走。待到要他把牛糞裝進棚子,就會另收你裝棚的勞務費。
談大夫真是一位教授如何買牛糞的盡職老師,他叮嚀我:“以后你自個兒來這市場,先不要買,也不要顯露出是來買牛糞的。只管圍在那兒察言觀色,聽本地人講價錢,學習他們的討價還價。一旦本地買主最后還了個價沒談成,走了,你就可以插上去接替他,再稍稍加點錢,把生意做成,你也虧不了太多。”
那天在談大夫的耳提面命之下,我花13元買了一車扎扎實實的牛糞,跟著毛驢車把家還,高興得想唱歌。
走著走著,迎頭碰到一位趕回家奶孩子的女老師。她看看那一車牛糞,問道:“嚴老師,多少錢買的?”
“13元。”我回答,口氣居然顯出幾分矜持。
那女老師大叫一聲:“啊!這個價合適哇,你太能干啦,比我都會買牛糞啊!”
她的喊叫立馬使我的頭腦冷靜下來,生生斷了想唱歌的欲念。我第一次買回牛糞遇上的也是這位老師。那天18元錢買回一車,原先堆得高高的牛糞,一路走一路往下沉,去填滿下方糞販子精心搭建的“空城計”,這使我的心情越走越沮喪。
記得這位女老師當時發問道:“多少錢買的,嚴老師?”
我留有心計,待她走近時,才小聲說:“15元。”
誰知她的嗓門巨大:“啊呀,15元啊,太貴太貴!這點糞,我12元也不會買呀!”
我肯定,那天在前面趕著驢車的牛糞販子,肚子里一定笑得七顛八倒——他想,這冤大頭18元錢買的,只說15元,還被這娘們說貴,哈哈哈!
摘自《聯誼報》圖/傅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