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
緣起
大二時我有幸獲得獎學金前往印尼留學,留學的城市是三寶壟。這個城市與中國的淵源頗深,是當年鄭和下西洋時停泊過的港口。剛到印尼時,人生地不熟,語言功底也不扎實。本以為留學的日子少不了磕磕絆絆,但好在中爪哇的人民生來熱情友好,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也給予我不少幫助。
我在三寶壟租住的第一個房子便是印尼同學幫忙找的,是這個城市最常見的民居,小小一幢房子,帶一個天井和門廊。和當地人住在一起,總有許多趣事。房東是穆斯林,我們常能看到他在屋子里一個專門的角落做禱告。在禱告前他會戴上帽子,口中念著禱告詞,滿臉莊重肅穆。房子所在的街區有一個清真寺,每到禮拜的時刻,總能聽見雄渾高亢的禱告聲,那是年老者的吟唱。虔誠的信徒聚集在禮拜堂內,向西跪伏著吟誦《古蘭經》。雖然聽不懂,但每次聽到那渾厚悠長仿佛靈魂樂曲的吟誦聲,我心中都久久不能平靜。
說到信仰問題,有天晚上我和房東談到神,我告訴他我不信教,房東先生大吃一驚地問我:“不信教?那你們信什么神呢?怎么跟神交流呢?”我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釋無神論,只好說我們不信有神靈。
這也許算是文化的碰撞和交流吧。這種文化差異在國內是感受不到的。我想,這就是我們要出國留學、到對象國學習語言的原因吧。只有身處這樣的環境,才能真切體會到兩個國家的差異,才能真正地了解一個國家。
三寶壟因是鄭和七下西洋的停靠點,全城都有濃郁的中國味兒。老城區的廣告牌上還留存著去年的新年賀詞和圖片——市政府官員身著紅色唐裝兩手作揖,上書中文“恭喜發財”;唐人街里賣著粽子、肉腸;露天KTV放著鄧麗君的歌;市中心隨處可見中國手機的廣告。
中國味兒最濃的地方應該是三寶廟。三寶廟顧名思義,就是紀念三寶太監鄭和的廟宇。三寶廟都是中式建筑,紅磚碧瓦,翹起的屋檐,還有八仙的雕像,都充滿了濃郁的中國風情。三寶廟分正殿和偏殿。正殿前方是鄭和的雕像,它威風凜凜,俯視眾生。院內有幾株樹冠如蓋的榕樹,刺眼的陽光從樹冠的縫隙中絲絲縷縷地透出來,便柔和了不少。整座寺廟靜謐祥和,充滿了歷史厚重感。每年農歷新年的狂歡游行都從三寶廟開始,舞獅隊從這里一路行至鬧市區,全市的人們一起享受春節的歡樂。
緣生
其實來這兒之前,我確實擔心過排華問題。到了之后才發現,三寶壟的人們跟當地的天氣一樣熱情、大方、友善。他們總是面帶微笑,善于交談。
住在市中心的家庭旅館時,我們幾個外國學生常坐在門廊上聊天,總會有賣小吃的小販推著小推車經過我們門前。他們總是敲著小鈴鐺,清脆的叮當聲伴著他們的招呼聲,別有一番情味。后來住進當地人家里,放學的時候也總能看到那些小販推著小車走街串巷,透過小櫥窗可以看到小推車里面形狀各異的小點心或各類水果,車后插著一把大傘,小販們在大傘的陰影下慢慢推著車,搖著鈴鐺或敲著梆子。他們眉目平和,遇到客人就停下來客氣地售賣東西,沒有客人就繼續推著車走,這種井然平和讓我每次都忍不住停下來注視他們的背影。
除了小販,這里還有另外一群走街串巷的人,就是流浪者。印尼的乞討者很特別,他們不是走到你面前伸手要錢或站在某處等待施舍,而總是隨身帶著一把小吉他或一面小鼓,在餐館、商店甚至是紅綠燈路口彈琴唱歌,等著你拿出錢來。通常他們只要幾枚硬幣,拿到錢后還會向你合掌鞠躬道謝。
我曾笑話過印尼的公交車,前門后門扒著兩個人,汽車經過你身邊時他們就大聲招呼你上車。印尼的公共交通并不發達,摩托是人們出行的首選,對公共交通的需求并不像國內那么大。除摩托外,當地最方便的交通是angkot——一種類似小面包車的交通工具。angkot的司機總是在老遠就朝你按喇叭,經過你身邊時也會把頭伸出車窗大聲招呼你。說到angkot,不得不提我的一次經歷。有一次坐angkot,司機曾經是水手,隨船到過很多地方,也去過中國。知道我們是中國人之后,他一直跟我們聊天,不停地說自己到過中國哪些地方,一路興高采烈地講述自己的水手生涯。
印尼人就是這么健談,他們生性熱情大方,愛與人打交道,有時候太過熱情反倒讓我們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房東一家人就很好客。有天晚上我們都準備睡覺了,房東的兒子兒媳突然過來邀請我們去參加他們的家庭燒烤。進到屋子里之后,房東的兒媳還抱歉道:“不好意思,房子太小了。”我們就坐在客廳邊看電視邊吃他們烤出來的玉米和魚。雖然烤相不太好看,但味道很好。重要的是,房東一家完全將我們這些留學生當作了一家人。
在國內,老師還有印尼朋友都說印尼人特別愛交朋友,到了印尼之后一定要多交朋友。而且他們總是那么樂于助人,當你有困難或是有什么需求時,他們總能為你想辦法解決。這樣熱情友善又平和的民族,讓你即使身處異國他鄉也心安如初。
緣未盡
大一時聽學姐講述她在印尼讀研時經歷的許多第一次,簡直感動得要落淚。如今我也同樣經歷了許多第一次:第一次看到楊桃樹;第一次看到紅毛丹成熟的過程;第一次聽到神圣虔誠的吟唱;第一次蘸辣醬吃水果;第一次在印尼坐摩托和公交……許多許多人生的第一次,雖然有些經歷可能不算美好,但卻都是這個城市、這個國家帶給我的獨特記憶。留學半年后的某堂課上,老師問我們想不想家,我的回答是不想。身之所在,心之所安,吾心安處,即是吾鄉。
幸運的是,在未來的日子里我依舊將與印尼這個國家緊緊聯系在一起。也許一年后我又將重新踏上這片美麗富饒熱情的土地,那時我的體會與兩年前相比一定會有所不同,但我相信不變的將是這個國家帶給我的感動和歸屬感。 (作者曾就讀于北京外國語大學印度尼西亞語專業,其間赴印尼迪波內戈羅大學留學,現就職于文化部外聯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