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泣問失意弟弟：你一日有恩我終生相欠？

小池+智紅

2017年春節過后，河北省保定市順平縣龍強生園藝有限公司總經理王強及妻兒先后出現牙齦出血現象，并伴有全身疼痛癥狀。在縣醫院始終檢查不出原因的他們，不得不前往北京307醫院就診，最終被確診為溴地隆慢性中毒。王強隨即報警。順平警方迅速展開偵查，很快便鎖定嫌犯——王強的胞弟王龍。

失聯3年的弟弟回國了：受恩兄長發誓加倍善待

2015年1月18日，河北省保定市順平縣龍強生園藝有限公司總經理王強接到父親王江發打來的電話：“你弟弟找到了！現在在北京邊檢總站遣返所，你快去把他接回來！”3年來，弟弟王龍一直杳無音訊，今天怎么會在北京邊檢總站遣返所？王強驚喜中，有些忐忑不安，急忙驅車趕往北京……

王強1990年出生在河北省順平縣一個貧困家庭，姐姐大王強7歲，患小兒麻痹，小學沒念完便輟了學。王強3歲時，母親因生弟弟王龍時難產去世。此后，父親一人拉扯他們姐弟三人艱難度日。誰知王強升高中那年暑假，王江發突發腦血栓，導致右半身行動不便，繁重的事情做不了，再也供不起兄弟倆同時讀書。

兄弟倆都想把讀書的機會留給對方，爭執不下，最終決定采用抓鬮的主意。王龍說服父親，放了兩個“讀書”的鬮放在罐中，讓哥哥先抓。意料之中，王強抓中“讀書”鬮，繼續念書；而年僅14歲的王龍，則輟學在家。

因年齡太小，王龍先在家里待了一段時間，幫父親做些家務活兒。后來，便和同鄉一起前往廣州、上海等大城市打工。

王強也不負眾望，于2008年考上了河北農業大學。姐姐也于當年嫁給了本地人。大二上學期那年，王強上體育課時因營養不良暈倒。王龍打電話給哥哥：“哥，我現在在上海打工，收入不錯，以后每個月匯給你兩千元，你多吃點好的。”王強含淚對弟弟說：“你在外面也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等哥畢業工作后，你就不用到處漂了。”

可在2012年3月，念大四的王強正在準備畢業論文時，弟弟王龍卻突然與家里所有人斷了聯系。

小兒子突然人間蒸發，王江發急火攻心，病情加重。一家人都很著急，王強也不例外，可那時他正忙著準備論文答辯，也顧不上去找弟弟。父親出院后，王強應聘到縣城瑞豐農業生態公司做技術員。因踏實肯干，他被老板的獨生女兒高怡然相中，做了老板的乘龍快婿。婚后，在岳父的資助下，王強成立了龍強生園藝有限公司，經營得很紅火。發達后的王強每每想到失聯的弟弟，想到他為自己做出的犧牲，不禁淚水潸然。

王強急忙趕往北京邊檢總站，王強見到了闊別3年之久的弟弟，兄弟倆當場抱頭痛哭。父親和姐姐、姐夫等親人，早已在家中等候多時。久別重逢的一家人又哭又笑地說了很久，末了，在王江發和王強的追問下，王龍把自己失聯的原因及3年來的遭遇講了出來……

原來，當時王龍在上海一家電子公司打工，每個月僅兩千多元的工資。一次，王龍聽幾個來自福建的同事閑聊，說他們有個老鄉偷渡到了日本，打了幾年工，賺了幾百萬。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王龍以為日本那邊的錢很容易賺，于是動起了心思。不久，王龍和一個名叫趙杰宇的同事聯系上了專門從事偷渡工作的“蛇頭”，于2012年3月初成功地偷渡至日本。到日本后，王龍才發現，日本并非大家所說的“遍地黃金”。王龍被安排到大阪一個偏遠的農場種蘑菇，而趙杰宇則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負責人怕他逃跑，時時以日本警方查黑工很嚴格來恐嚇他，不讓他外出，更不允許他與外界聯系。他每天累死累活，除了能吃上口飯，一年沒拿到工錢，老板說按合同規定，他的工錢被“蛇頭”抽走了。直到第二年，他們才有了微薄的收入。

2013年10月，王龍瞅準機會逃出了農場。后來，偶遇一位同為黑工的福建同胞，給他介紹了一份背尸體的工作。日本人去世后，忌諱從電梯運下樓，只能從樓梯往下背。很多鄰居為了不讓背尸者在自家門前停留，常常會塞給他們一些小費。王龍有活就去背尸，沒事就在殯儀館門口的小套間安身，每天守著死人過日子，他內心充滿恐懼。

一年多后，王龍才在一家餐館找了打雜的工作。因沒合法身份，每次有警察來檢查，老板就通知王龍躲進地下室。王龍就這樣東躲西藏，根本不敢暴露一點自己的身份，更不用說和家人聯系了。2014年10月的一天，王龍左手食指不小心被絞肉機絞斷一節手指。他都不敢去大醫院，只能到附近衛生服務站治療。但在返回飯店的路上，王龍不巧被正在巡邏的警察攔下，其黑工身份被拆穿，立即被警方帶走。因為偷渡，王龍被處以50萬日元罰金，被羈押兩個月后于2015年1月遣返回國。

兒子的非人遭遇令王江發心如刀割，他忍不住把當年抓鬮的事說了出來，并反復叮嚀王強，以后一定要照顧好弟弟。王強聽完，更加感覺對不住弟弟，并當著父親和弟弟的面發誓：“以后，哪怕哥只剩一碗湯，也會讓弟弟先喝。”

非人遭遇成為索恩籌碼：親親手足之情漸行漸遠

王龍初中沒有畢業，左手的手指又已傷殘，找工作非常困難。2015年3月，王強再次和妻子商量之后，將弟弟安排進了自己的園藝公司，讓他當公司的行政主管。

4月的一天，王強接到行政部一名員工老蔣的投訴。老蔣是公司的元老，做事認真負責，唯一的缺點就是煙癮大。此前，即便他偶爾在辦公室里抽煙，也只是被勸誡而已。沒想到，這次躲到廁所里抽煙，竟被新主任課以重罰，他實在想不通。王強笑呵呵地一邊勸慰老蔣，一邊轉頭叫來王龍，讓弟弟警告一下老蔣即可，沒必要較真。王龍卻緊皺著眉頭說：“公司既然禁煙，就一視同仁，沒人能夠例外，日本的公司就是這樣管理的。既然讓我當這個行政部主任，我就要盡責。”見弟弟變得這么軸，王強只得妥協。過后，王強悄悄地將那被罰的100元錢還給了老蔣，他不想讓弟弟剛剛上任就得罪人。孰料，弟弟完全沒有感知哥哥的良苦用心。接下來的時間里，王強不斷地收到王龍與員工們鬧別扭的消息：王龍不尊重其他部門的主管，對他們的工作指手畫腳；有個員工要辭職，人力資源部本打算按程序給他辦手續，誰知竟被王龍阻止，說什么“進了公司，就得為公司效勞一輩子，不得背叛公司”……員工們紛紛在王強面前訴苦，抱怨：“王總，您這弟弟對國內的人情世故完全不了解。這樣下去，我們真的沒法在公司干下去了。”endprint

到后來，這些抱怨傳到了王強的妻子高怡然的耳中。高怡然神情嚴肅地對丈夫說：“我知道你想補償弟弟，但補償的方式有很多種，不一定非得讓他在我們自己的公司里。要不，我們重新幫他找一份工作吧？”王龍聽說要讓他離開園藝公司，當即就拉下了臉：“我算是明白了，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吃你們的喝你們的？哥，當年你在學校饑一頓飽一頓的時候，是誰給你每個月匯兩千元的生活費呀？”王強只得苦口婆心地勸說他：“弟，我倆是親兄弟，哥是什么樣的人，難道你不知道嗎？”說著說著，王強的眼圈竟紅了。王龍這才極不情愿地答應了哥哥的要求，到一家房地產公司工作。但沒工作幾天，王龍又和同事們鬧得很不愉快。

王強語重心長地對弟弟說：“一個人說你難相處，可能是那個人對你有偏見；一群人都認為你不好溝通，難道他們都有問題嗎？你是不是該反省一下自己。”王龍反問哥哥：“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是好人？只有那個當年打工供你上學的弟弟，才是你心中理想的弟弟，是吧？”兄弟倆再次不歡而散。

投毒謀害“寡義”兄長：親情潰敗天也塌了

2016年8月的一天，王龍和幾個新交的朋友出去喝酒，席間和別人發生口角，繼而演變成一場群毆，對方有一個人被打得斷了鼻梁。幸虧城關派出所的民警在接警后及時趕到，雙方才沒有釀成更大的傷亡。正愁找不到解聘借口的公司老板借機將王龍解雇了。王龍失了業，王強則瞞著妻子，定期給弟弟送生活費，而王龍也心安理得地接受。

失業后的王龍，徹底地放縱了自己。他每天掛在網上，聊天，打游戲，不到實在堅持不住，決不睡覺，次日常常睡到日過晌午，在父親的再三催促下，才懶洋洋地起床。起床后，牙不刷，臉也不洗，蓬頭垢面，邋邋遢遢。小兒子的表現，王江發看在眼里，疼在心頭。有一天，他找到王強，濁淚橫流：“龍兒看來是毀了。他總是覺得你對不起他，覺得你現在應該對他的一切負起全責。老爸當初也有這種想法。現在看來，這種想法是錯的。要說對不起他，也是爸爸對不起他，對不起你們姐弟仨，其實根本不該讓你來承擔的啊……”王強哽咽道：“爸，您別說了。把他慣成這個樣子，我們都有錯，我的錯最大。好在現在大家都認識到了，采取補救措施，為時應該不晚。”

父子倆達成一致意見后，便想辦法幫王龍改變那種“索恩無度”的想法，讓他對自己的人生真正地負起責任來。不能放任，要嚴格起來。10月的一天，王江發因王龍起床太遲，罵了他幾句。王龍頂嘴，王江發氣得舉起拐棍要打他。誰知沒有站穩，一頭栽倒在地，竟引發腦溢血，不久氣絕身亡。

11月的一天，王龍喝醉后騎自行車出門溜達，不料與一輛電動三輪車相撞。王龍被撞成左腿小腿骨折。得知消息后王強將弟弟送進了順平縣人民醫院，正好該院骨科有個醫生是王強的同學。王強便安排同學在非麻的情況下給弟弟做接骨手術。當手術刀硬生生刺進肉里，被捆在手術臺上的王龍疼得鬼哭狼嚎。王強此舉，是想讓弟弟痛入骨髓，長點記性。手術雖然很成功，但王龍所受的皮肉之苦，卻值得他銘記一輩子了。聰明的他很快猜到這是哥哥有意安排的。從此，他更加恨哥哥。

12月底，王強和王龍老家拆遷，王家那套老房子可獲補償30萬。王強將錢一分為三，一份給了姐姐，另兩份，他打算將屬于自己的一份，一并給弟弟。但這20萬，王強先替弟弟存了起來，打算待他傷好之后，再擇機給他。王龍認為姐姐是已經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根本沒資格分拆遷款。王強見弟弟不可理喻，便將那張寫有密碼的20萬儲蓄卡丟在他手里，頭也不回地走了。哥哥的表現，讓王龍認定他“薄情寡義”，不懂得感恩戴德，心中對他的恨也一天天加深。

2017年春節前夕，腿傷漸漸好起來的王龍，本打算趁春節一家人團聚之際，好好跟哥哥嫂子算算這些年的賬，讓他們再補償自己一筆錢，而后雙方徹底兩清。誰知，距春節尚有一周時，王強一家三口竟然連招呼都沒跟他打，就乘飛機去了海南。微信里，哥哥卻頻繁地曬著一家人在海灘散步，進一步加深了王龍對他的恨意。在怨憤的裹挾下，一個邪惡的念頭閃過王龍的腦海：如果哥哥一家人不在了，哥哥的財產當然由他繼承。邪念一出，即像毒草入植，鏟都鏟不走了。

春節還沒過完，王強便帶著妻兒回了順平。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們一家人先后出現牙齦出血現象，并伴有全身疼痛癥狀。到縣醫院檢查，始終查不出原因。王強又帶家人去北京307醫院，最后被確診為溴地隆慢性中毒。醫生告訴王強，一般家庭是不會有溴地隆的，除非有人投毒。王強隨即報警。順平警方深入偵查后，鎖定王龍有重大作案嫌疑。王龍歸案后，很快便交代了作案事實。因為對哥嫂的怨恨，他從網上買來溴地隆，偷偷放入哥哥家的醬油、醋等調料瓶里，想以此種方式，不留痕跡地讓哥哥一家中毒身亡。王強獲悉真相，痛哭失聲。因治療措施得當，王強一家三口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被親人投毒造成的心理創傷，卻至今未痊愈。

2017年3月5日，王龍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被批準逮捕。目前，此案仍在進一步審理中。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犯罪嫌疑人王龍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作了技術性處理。）

[小編發言]

本案中，弟弟王龍從一個“無私奉獻”的人變成一個“索恩無度”者，和他偷渡去日本的非人遭遇有關，他以此作為索恩籌碼。他最終對哥哥全家痛下殺手，本質上還是想躺在功勞譜上一勞永逸，不能正確地對待奉獻和索取的關系。

而哥哥王強，像許多農村家庭長大的孩子一樣，是舉全家之力重點培養的孩子。一直以來，他也從未忘記過弟弟昔日的幫助與恩情，自己也盡了最大的努力在回報。但眼看弟弟索恩無度，放縱自己，作為哥哥的他出于內疚的心理，沒有及時當面指出問題，反而處處“妥協”，企圖以這樣的方式去加倍彌補，卻被弟弟誤解，還差點丟了性命，更是令人痛心！

編輯/沈永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