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梁，最怕輸的男乓教練

◎文/何鶴鳴

劉國梁，最怕輸的男乓教練

◎文/何鶴鳴

在訓練場，劉國梁背著手，站在四張乒乓球臺中間，偶爾會讓隊員停下來面授機宜。在外界眼中，有著壓倒性優勢的中國男女乒乓球隊是中國體育的雙保險,可就在今年亞洲乒乓球錦標賽上，日本17歲小將平野美宇3-0完勝中國女將陳夢奪冠，連續擊敗丁寧、朱雨玲和陳夢三位中國女隊的主力成員，而另一邊男隊的核心主力馬龍、許昕也接連輸給日韓對手，令球迷和媒體大感意外。

作為中國乒乓球隊總教練，劉國梁坦言這兩天確實“坐在這個位置上不太舒服”，但同時又覺得挺好的。“我們要的就是這個局面，其實我們作為乒乓大國，別說亞乒賽輸掉一塊金牌，即使是世錦賽，哪怕是奧運會輸一塊金牌，也不會動搖國乒‘王朝’的地位。他們偶爾贏一次就能說比我們強了么？肯定不敢，這個自信至少目前我們還是有的。只是現在打亂了我們的格局和節奏，其實能夠促進我們發展，我們再強，他們再強，這才是競技體育。”

里約奧運會包攬四金后，劉國梁五年前的一段隊內訓話視頻因為傳遞了國乒精神，在社交網絡上廣為傳播，點擊量超過了1億次。而這原本只是央視體育新聞中一條并不起眼的新聞。整整19分鐘31秒的訓話，劉國梁針對每個運動員的性格，做到“因材施教”。劉國梁擔心新科奧運冠軍張繼科被捧殺，用力地打壓他的散漫，把張繼科都罵蒙了……批張繼科的時候，順便表揚了一嘴馬龍。劉國梁曾說過，馬龍自我壓力太大，他甚至會要求馬龍去酒吧喝一杯減壓。

劉國梁那段時間吐露了他的擔心：“里約結束了，對我來說是一個解脫，壓力真的很大。”“越是人夸，就越糾結……”“我天天給隊員當心理教練，可是誰能給我當？”而如今國乒真的輸了，這個最怕輸的乒乓球教練壓力卻更大了。

執教十年僅一場失利

回顧劉國梁的執教史，作為國乒隊史上第一個“大滿貫”主教練，他只有過一次失利——雅典奧運會丟了男單金牌。

2002年，國際乒聯改革，小球改大球，并推行發球無遮擋規則，這間接迫使劉國梁于次年退役。退役后不到半年，劉國梁接替蔡振華，成為最年輕的男隊主教練。劉國梁的執教生涯有一個開門紅，他率隊贏得了第47屆多哈世乒賽男團冠軍，那時隊中有馬琳、王勵勤、劉國正、孔令輝等世界冠軍，以及鋒芒畢露的王皓。但雅典奧運會他承受了巨大壓力，當時王皓決賽發揮失常輸給韓國的柳承敏，不少媒體指責劉國梁沒有幫助王皓解決好心理問題，幫助隊員輕裝上陣是一名教練的職責所在。這是劉國梁執教生涯僅有的失利。此后無論奧運會還是世乒賽，男乒無一讓冠軍旁落，北京和倫敦兩屆奧運會包攬了全部4枚金牌。2010年，劉國梁獲得體壇風云人物評選最佳教練時，他在致辭時稱：“我要感謝兩種人：一種是折磨我的人，折磨我的是我師傅蔡振華，他把我從一個不懂事的少年帶到了主教練的位置;一種是被我折磨的人，他們是我的教練組和隊員，是他們的刻苦訓練和拼搏讓我拿到了這個獎。”

從那以后，劉國梁帶領國乒開創了一個王朝，2008年北京奧運會馬琳、王皓包攬冠亞軍，王皓、馬琳、王勵勤組成的中國隊贏得男團金牌。2012年倫敦奧運會張繼科、王皓贏得金銀牌，馬龍、王皓、張繼科組成的中國隊又蟬聯男團冠軍。

世乒賽單項賽2005年王勵勤贏得單打桂冠，王皓、孔令輝男雙折桂，2007年王勵勤蟬聯男單冠軍，馬琳、陳玘男雙問鼎，2009年王皓男單首次折桂，王皓、陳玘男雙金牌，2011年張繼科男單笑到最后，男雙許昕、馬龍稱霸。世乒賽團體賽國乒2004年、2006年、2008年、2010年、2012年全部折桂。再說乒乓球世界杯，在劉國梁的指揮下，2003年、2004年、2006年男單冠軍是馬琳，2007年、2008年、2010年是王皓，2011年張繼科問鼎，只是2005年讓德國的波爾鉆了一次空子，2009年白俄羅斯的薩姆索諾夫贏得一次冠軍。世界杯團體賽中國隊更是2005年、2007年、2009年、2011年四連莊。

打造男乒“旋風”

2012年初，劉國梁帶領張繼科、馬龍、許昕參加央視體壇風云人物年度頒獎。國家體育館前的紅毯上，穿著藍色阿瑪尼西裝的“國乒三少”一出現，鎂光燈閃成一片。站在紅毯一旁，劉國梁側目微笑著看著三人接受媒體的追捧，他知道，男乒的這股青春旋風會持續很久。劉國梁說，運動員的包裝是整支男乒包裝的重要“產品”。只有“產品”拿得出手，整個“公司”才能水漲船高。

劉國梁的“造星”計劃從沒有停止過。

2010年廣州亞運會前，曾經被視為備戰倫敦奧運“雙核”的馬龍代言了某牛奶飲料。廣告中，馬龍陽光大男孩的一面嶄露無遺，讓人眼前一亮。2011年鹿特丹世乒賽，張繼科在戰勝隊友王皓奪冠后激動地當場撕掉了上衣。以往比賽，如果決賽是在隊友間進行，就算是贏了球再激動，獲勝的一方都有所收斂，對面畢竟站的是自己的隊友。然而賽后，劉國梁并沒有批評張繼科的這一行為，而是對媒體大加贊賞其“有血性”“讓人眼前一亮”。那一刻，劉國梁眼中似乎找到了男乒久違的領軍人物。

里約奧運會之后，中國乒乓球隊愈發活躍。劉國梁、張繼科、馬龍參加活動，拍攝時尚雜志，參與綜藝節目，曝光頻繁，讓人們看到了乒乓球運動員賽場外的另一面。這是有意識的轉變和嘗試。劉國梁希望趁著奧運會后不集訓也沒有大賽事的幾個月時間，給運動員一些空間，讓他們創造自己的價值。奧運四年征戰很不容易，有好成績才有這樣的認可度、影響力和商業價值，這是運動員應該得到的回報。他說，無論是影響力、知名度、收入，都是很現實的問題，回報多了他的價值才能體現，他才會更加珍惜，更加努力。這對球隊和人都是非常大的促進。另外，參加這些活動，是對乒乓球項目的宣傳和推廣。

“我想讓這個球隊更接地氣兒一些，更加真實。過去幾十年里，乒乓球隊總是顯得很高大上。現在大家覺得你很近啊，在球場上能看到他，活動中、互聯網上也能看到。”

但就像打比賽時總會設想好一切可能遇到的困難，劉國梁也操心這一段時間的“放飛”帶來的問題。他會利用微博開著玩笑說道理，勸張繼科說“放飛是本事，落地是能力”，也勸解粉絲矛盾。私下里，他也提醒隊員，“賽場才是你們的戰場，其他這些只是展示自我的秀場”。

“我必須比誰都有憂患意識。”劉國梁說，他審慎地觀察分析著這段時間的自己和隊員們，“我一直想做出這樣一個模式，在不同的場合、時間和情境下，我們能贏得什么？奧運賽場上會我要贏得比賽，奧運會賽場下，我要贏得民心。我覺得到目前為止，收獲遠大于遇到的問題。”

最成功教練的思考

2004年之后在奧運會和世乒賽上從未讓冠軍旁落，智多星劉國梁在培養人才、凝聚全隊、臨場指揮方面功不可沒。世界乒乓球歷史上只有四位男乒大滿貫——瓦爾德內爾、劉國梁、孔令輝和張繼科，而劉國梁是中國第一位大滿貫。劉國梁曾謙虛地說：“從智商、球商，對乒乓球的理解方面，我們應該差不多（孔令輝、王濤等），從實力上來說，他們比我更雄厚。”劉國梁打球時就被稱作智多星，一板一眼的對拉，劉國梁可能真不是孔令輝等人的對手，但劉國梁是乒乓球史上最會運用戰術的球員。

蔡振華也是慧眼識人，他早就看出劉國梁的教練天賦，并給其極大的信任和支持，2002年劉國梁成為中國隊教練，2003年就成為了國乒男隊主教練！

男乒球星云集，但卻從來沒有任何內訌，總是擰成一股繩，就算有競爭，也是良性的隊內對抗。老隊員王勵勤、馬琳無緣倫敦奧運，仍然甘當陪練，馬琳甚至來倫敦做小師弟的“廚子”，劉國梁在隊內具有絕對的權威，同時他又讓老將和新人都體會到溫暖和融洽。劉國梁在排兵布陣、臨場指揮方面更是變化多端，往往是一句話就點中要害，原來王皓就曾直言：“劉指導總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球，而別人能想到的他都能想到。”顯然劉國梁已經成為蔡振華之后，男乒最成功的教練。

如今劉國梁41歲，曾經追著他尖叫的球迷們也已人到中年。乒超聯賽關注者寥寥，有位教練在采訪中笑說：“贈票還得管人盒飯。”乒乓球比賽因為失去懸念而喪失著觀眾。它透出一股暮氣，像個中老年運動。

他發現，國人對體育的關注，不像以前那樣唯金牌論了，大家會喜歡一些有個性的運動員，會被單純的拼搏精神打動，沒拿金牌的運動員有時候也得到了尊重。

劉國梁對乒乓球的愿望，遠高于輸贏和榮譽：“我希望中國乒乓球能走向世界，贏得全世界尊重。我們是乒乓強國，能不能幫助其他國家？甚至幫助對手提高，不惜讓你們有一天跟我們形成對抗和競爭？這是我們的心胸和發展方向。就像打籃球都想去美國打NBA，練游泳都要去澳大利亞集訓，我的夢想是做出中國制造，乒乓球絕對要中國制造，打得最好的人一定要跟中國有關。”

辦法說起來不難。共同訓練，對外開放，歡迎取經，與其他國家多比賽多交流。但面臨的問題非常現實，當劉國梁坐在總教練的位置，那就必須要贏，但競技體育的魅力就在于它的不確定性，如果為了贏而任由與其他國家差距越拉越大，終歸有一天，這個項目會失去吸引力。

“我真的不知道大家對乒乓球能不能稍微寬容一點。中國隊已經包攬那么多金牌了，要是偶爾輸了一塊，國人答不答應？能不能做到包攬了我們高興，不包攬我們也高興，因為我們還是乒乓強國，我們有足夠的自信？乒乓球一定要順勢而變，如果大環境允許，我的膽量就更大一點。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更怕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