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雙眼看皮影
——攝影家鄧海和皮影表演藝人南產分的故事

◎文/馬玉環 圖/鄧 海

借一雙眼看皮影
——攝影家鄧海和皮影表演藝人南產分的故事

◎文/馬玉環 圖/鄧 海

老南大名南產分，一個唱了四十多年皮影戲的農家漢子；鄧海，陜西咸陽攝影家協會副主席，用鏡頭記錄了四十多年萬千景象的攝影家。兩位原本并不相識的西北漢子，因為皮影和光影，締結了一段長達十幾年的友誼。他們最大的共同之處，就是和自己酷愛的事業死磕到底。因此，我們今天才得以通過“影像”這雙特別的眼睛，欣賞一出精彩的皮影戲。

“千古英雄燈下舞，萬代豪杰手中握。”接過老南名片的人，對這行醒目的字一定不會陌生。小人物展現大歷史，這是古老的秦川賞賜給陜西人的謙卑。無論是老腔、秦腔這些古老的秦聲秦韻，還是陜西皮影戲這樣傳統的藝術形式，都是在距離老百姓最近的地方薪火相傳。老南是陜西興平馬嵬鎮王侯村人，雖年近古稀，但精神矍鑠。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農民，也是眾人稱道的皮影“明星”。在交通落后，電視、電影等現代娛樂尚未普及的年代，看皮影戲就是塬上最受鄉黨歡迎的消遣。時至今日，十里八鄉遇到紅白喜事，依然會靠一出皮影來助興。

鄧海是十幾年前開始跟拍老南的，現在關于老南和皮影流傳最廣的故事和影像資料都出自他手。和許多熱衷于拍攝風景、寫真的攝影愛好者不同，鄧海的鏡頭始終對準家鄉的風土人情。想要深刻地反映千年歷史積淀的文化藝術，需要耗費太多時間、精力和耐心，甚至會變成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但鄧海樂在其中。皮影，這個在他的家鄉婦孺皆知的藝術表演形式，鄧海也傾慕已久，并有了拍攝皮影戲的想法，于是，他就從家鄉興平附近的皮影藝人開始找起。彼時，從小熱愛皮影，15歲就從師學藝的南產分在當地已經小有名氣，不僅皮影玩得嫻熟，唱功也十分了得，方圓百里常有人慕名觀看他的演出。老南自然而然地成了鄧海攝影作品的主角。皮影戲薈萃了剪紙、窗花、門畫、雕刻以及地方戲、相聲、口技等藝術形式，是世界上最早由人配音的活動影畫藝術。人們常說，皮影搭戲臺，只要掛上用白布做的“亮子”(影幕)，“兩張方桌，九塊樓板，木椽七長八短，五張蘆席一卷，四條撇繩一挽，撇一镢頭，你就甭管”。很多觀眾不了解，皮影戲對表演技藝要求很高，除了要一人控制三四個影人的動作，還要緊跟場上的配樂，兼顧旁白、唱腔。演出時，操縱提線的人稱“簽手”，在屏幕后表演打、跳、翻、跑等各種角色動作。伴奏的樂手司掌琴、弦、欽、鼓等樂器。要練就過硬的皮影表演功底，除了需要師傅言傳身教，更需要勤學苦練。老南表演的皮影戲是弦板腔皮影，又叫“板板腔”，因為主要伴奏樂器“二弦子”和敲擊樂器“板子”而得名，這個流派早在清代初年就已形成，之后長期流傳于民間。

看皮影戲是陜西人記憶深處的幸福時光。在充滿泥土氣息的田間地頭，傍晚時分，皮影藝人挑著木箱子趕來，用藍灰色的土幕布圍成兩米見方的戲臺。戲臺前人頭攢動，煤汽燈把紙屏幕照得通亮。小孩子探頭探腦鉆進去看，細繩索上掛滿了皮影人兒。一陣鑼鼓梆子響起，表演便開始了，那可真是“一口道盡千古事，雙手對舞百萬兵”！上千年的民間藝術在豪邁粗獷、跌宕婉轉的古老唱腔中，賦予了一個個鐫刻在皮革上的影人鮮活的生命。高昂低回的表演中還貫注著老南這樣的皮影藝人一生的追求、智慧和命運。鄧海鏡頭里的老南，真實、淳樸、立體。老南和皮影一起走過的地方，經歷的故事，都能在鄧海家那臺老舊的電腦里找到痕跡。畢竟，十一年這個時間，不論從哪個維度推敲、追溯，都經得住考驗。

鄧海是咸陽攝影界的領軍人物之―，攝影家協會副主席的頭銜和數百個獎章，并不足以簡單概括他的光影世界。他從事攝影工作三十多年，只鐘情純粹的風土和民俗，畫面語言里既有西北人的粗獷，也有藝術家的細膩。捕捉到被攝者最自然、放松的狀態，片子也就有了靈魂和故事。翻看鄧海的攝影作品，充斥著濃郁的人文情懷。戲班子、社火、陜北腰鼓、長城，還有礦工、黃河纖夫、窖院婚禮等等，都被他完好地保存下來。為拍一個題材，他曾先后16次去陜北采風，白天與攬羊漢放羊，晚上就住在農戶的窯洞里。拍攝《木輪車的記憶》這組作品，他從2001年開始，先后進出甘肅禮縣幾十次，在這個素有“秦皇故里”之稱的地方，還原秦始皇用于沙場作戰的古老木輪車，一拍就是15年。鄉親們對鏡頭不再陌生，千年的記憶就和現在產生了聯系。跟拍老南的十幾年里，他已經成了老南的另一個“家人”。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與其說他在記錄傳統，不如說透過這些被鄭重選擇的載體，他在記錄當下正在發生的故事，記錄當下容易被大眾忽視的那群人。這些流動的影像呈現著文化傳承最自然的狀態，每一幅都帶著秦人的鄉愁。戲臺外的老南，經營著家里的十幾畝地，自給自足，悠閑自在。70多歲的他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為他的皮影戲尋個接班人，讓皮影這個文化瑰寶能夠傳下去，讓老祖宗手藝別丟了。他跟兒子談，兒子不答應，跟孫子談，孫子不喜歡，這讓他費解和不悅。老手藝人把手藝當成命根子，總是要傳承下去才放心，老南為這個事還在不停地尋找著合適的人選。鄧海也力所能及地支持著老南的愿望，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宣傳推廣著皮影藝術，除了自己拍照片外，他還經常帶攝影師組團來老南演出的地方采風，跟拍老南，追蹤老南的新動態。

皮影藝術傳承的路漫長且艱難，不過在鄧海和老南的心里，皮影永不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