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貞情系小乙哥

白娘子看上了江南書生許宣，閨中密友小青卻大不以為然。認為這小乙哥(街坊鄰居對許宣的稱呼)雖然生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但頭腦木訥，處事迂腐，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呆瓜”，故而竭力反對素貞和他結秦晉之好。可是，白素貞一心只在許宣身上，怎么看怎么順眼。這姐倆，一個是用欣賞的目光看他，一個是用挑剔的目光看他。同一個人，卻看出了天差地別的兩種效果。

青妹不同意，素貞好為難。她知道青妹是一片好心，可她實在舍不下許宣，一日不見就仿佛丟了魂似的。讓她和小乙哥一刀兩斷，還不如一刀把自己殺了。最近一段時間，她和小乙哥都是在小青出去買菜時偷偷見上一面，可這總不是長久之計呀。

這一日深夜，素貞睡不著，披衣起來，想到院子里坐坐，卻見小青的房間燈還亮著，湊近窗簾一看，這死丫頭，一本正經守著盤殘局在那獨自思忖呢。白蛇修煉時間比青蛇要長得多，道行也深。修煉是個苦差事，大凡修煉得道者都會下棋，因為下棋不但可以打發時間、消閑解悶，還有助于鍛煉腦力，參悟世理。

小青面前的這個殘局，白素貞早就琢磨透了，料想她定是白天出去買菜時從路邊棋攤看到的。素貞心思機敏，頓時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小青和往常一樣，挎著竹籃去菜市場。以小青的本領，根本不用花錢去買，想要任何東西，使出修煉的秘術“隔空取物”、“千里搬運”，眨眼工夫就能取了來。但自打落戶人間，姐妹倆便收起了法力。

小青剛走，許宣就從后門溜了進來。素貞說：“小乙哥，你會下象棋嗎?”許宣說：“會是會一點，但下不好。”素貞點點頭，“會一點就夠了，就怕你一點不會，那就麻煩了。”

說罷，把昨晚難住小青的棋局擺給許宣看(圖)，又把雙方正確的應對一步一步擺出來，讓許宣記住。白素貞知道，這個棋局雖然不算特別難，但以小青的功力要想破解，不花上十天半月是很難辦到的。當小青看到被她瞧不起的小乙哥，竟然舉手間就破掉了這個殘局，那會是怎樣的情形?

“著法都記下了?”白素貞問。

許宣點點頭，“應該問題不大吧。”

“不能問題不大，要一點問題都沒有才行，你不知道，小青那丫頭鬼著呢!”白素貞心里頭一次感到緊張，“這樣，你先回去，今天上午什么也別干，找盤棋，把圖擺出來，把我教的，一著一著。從頭至尾反復擺，要記得滾瓜爛熟才行，這樣到時才不會出錯。下棋不比別的，錯不得一丁點，尤其是這種殘棋，失之毫厘，謬以千里，懂嗎?”

“曉得了。”

“那好，你趕緊回去，下午小青會來找你，到時你跟她來就是了。”

“小青?她不是挺討厭我嗎?怎么會……”許宣不解。

“哎呀，別管那么多啦!快走，快走，這妮子馬上就要回來啦!”

許宣還想粘乎粘乎。可架不住素貞力氣大，到底還是被推了出來。

小乙哥走了不到一袋煙工夫，青妹就回來了。姐妹倆一邊學著鄰居的樣子，笨手笨腳地擇菜。一邊拉起家常。

小青說：“姐，昨天我看到一個棋局，晚上想到半夜，也沒破出來，一會兒你幫我看看?”

素貞假裝很意外，“哦?什么殘局，能把我青妹難住?我不信。”

“真的呀!”小青嬌聲說道，“人家腦子都想大了。好姐姐，幫幫我吧。”

“腦子大好啊!”素貞故意逗她，“腦子越大越聰明哦。”

小青起身去拿棋盤，就在院子里擺了起來，素貞起初臉上是笑的，可越看笑容越少，最后連眉毛都皺了起來，手也忘了擇菜，嘴巴半張著，癡癡地看著那棋。看一會兒，搖搖頭；又看一會兒，又搖頭，好像百思不得其解。

“不會吧?白姐。”小青失望地看著她，“連你也被難住了呀?”

“姐多年沒碰棋了，生疏本在情理之中。要不咱去問問他?”素貞試探著說。

“哪個他?”小青眼睛一瞪，“別跟我提那姓許的，他要能破才怪呢。”

“小青，你聽姐說。這江南書生啊，琴棋書畫，一般都是通的，不過水平有高有低。你何不給許郎一個機會，他要能破，當然不用說了，要是破不了，我們也不損失什么。你說呢?”

小青想了想：“姐。不是我不肯去請他，實在是他那個樣子，打死我也不信，他能把這么難的棋局破了。”

“人不可貌相哦。”

“反正我不想去。”

“你要不去，我就更不能去了。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跟他分開，這會他正生我的氣呢，我要去，豈不是自找沒趣?”

小青不吭聲了，低頭拿起菜繼續擇起來，白素貞也不提這話，心說：死妮子，我看你耗到幾時。

果不其然，吃完午飯，小青還是繃不住了，主動說：“姐，你說那許宣真能破了這棋局?”素貞故意懶洋洋不愛搭理似的說：“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個棒槌，一著不會也是有的。”

小青起身就往外走，邊走邊狠狠地說：“他要不會更好，我們就更有理由離開他了。”

“青妹，你去哪?”

“請你那個冤家去!”聲音飄來時，小青已走出好遠。

白素貞掩口偷笑，又倒在床上手舞足蹈。

許宣為人老實，小青來請，要是擱到素貞，架子不搭足了，是不會跟著來的。但許宣不會這一套，小青惡聲惡氣地說：“喂，呆子，我姐有話問你，你來一趟。”他就乖乖跟著來了。不過這樣的反應，倒讓小青有些過意不去了：“難怪我姐一片心都在這呆子身上，今日看他，倒是個有情有意、不計前嫌的人。”

閑話休提，轉眼間許宣跟著小青走了進來。白素貞假裝午睡，起來時揉著眼睛說：“以前從來不睡午覺，也不困，現在落下病了，一天不睡還不行了。”

小青麻利地打來洗臉水，悄聲說：“姐，你跟他說，我可不想和他啰嗦。”

白素貞像是沒聽見，一邊擦臉，一邊對許宣說：“小乙哥，今天請你來，是我遇到一個棋局，破解不開。聽說你們江南才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不會樣樣稀松吧?”

“精通說不上，會一點。”許宣實話實說，倒不是假意謙遜。

“那你來看看這盤棋，是個什么結果?”

許宣湊近桌子看了棋局，搖搖頭：“結果不好說。”

這話說出來，白素貞倒有點意外。心說這呆子今天也學滑頭了，明知道是和棋，還故意裝腔作勢的。她哪里知道，許郎說的是心里話，他這一上午可沒干別的，凈瞎琢磨了。

素貞拿了紅棋。這個局，妙著多在紅棋一方，一般人很難想得到，素貞怕許郎出錯，那可就穿幫了。

雙方按照事先的練習，裝模作樣，在小青面前演起戲來。

兵七進一，將4平5，兵七平六，將5平4，車七進八，將4退1，車七進一，將4進1，兵四進一，士4退57

前幾著許宣應得非常熟練，素貞心中暗喜，正高興呢，這呆子競走出這么一步大錯棋。白素貞反應快，忙笑道：“小乙哥，你太小瞧人了吧?想考我?我車七平六獻車，再兵四進一殺，這點淺著還是會的。”說著幫許郎把士移回原位，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他一腳。

許宣臉一紅，說：“不是想考你，是我太想贏了。”說著按素貞教的改走車5退4墊上。

前炮平五，卒5進1，炮五退八，卒4平57

這步棋走出來，白素貞暗暗叫苦。心說你老老實實按我教的走不行嗎?偏要自作聰明。心里恨得牙癢癢，臉上卻笑成一朵花，扭著身子撤起嬌來：“許哥，你又考我。”

許宣一本正經地問：“你就說你怎么應吧。”

素貞說：“我帥五平六啊。”

許宣問：“那我卒6進1呢?”

素貞笑道：“炮三平五吃車啊，行啦，別假裝不會啦，有你這么逗人的嗎?”

許宣直撓頭。心說還有這么一著妙手，是我看差了。只得把卒4平：5改成卒6平5，嘴里還直嘟囔：“我就是不甘心，和棋有什么意思?”

白素貞正想著用什么法子提醒他，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小青恐怕已經生疑了。沒想到剛走了一著棋，許宣的臭棋又來了——

帥五平四，卒2平3?

看到這一手，一直觀棋不語的小青終于忍不住了：“天下第一臭!紅方一著車七平五叫殺，你就死啦。這棋都看不出來，還跟我姐面前賣弄呢!”

許宣見小青說他賣弄，真生氣了。猛地站起來，一邊拿棋擺變化，一邊氣咻咻地說：“你是說，黑方這時應該走卒4進l對吧?可是。紅方有車七退九的妙解。你只能卒4平3吃車，她又相三進五捉你。你再卒3平4，她就兵四平五吃車打將，再炮三退八守住。你只能卒2平3，好，她就炮三平六打掉。”紅方退車獻車，再飛相捉，再退炮守，這幾著小青昨晚都沒想到，心里不禁暗生佩服，可嘴上卻不服軟：“那我卒3平4抓你!”

“我就炮六平九讓開。”許宣的脖子都紅了，額頭上青筋暴突。

“那我……那我……那我停一著，我走步將。”兩人邊走棋，邊斗嘴，像在吵架。

“我也有閑，炮九平八。”

“我卒4進1叫殺!”

“我相五退七打你!”

“我卒4平3吃相!”

“我炮八進二高升!”

“我卒3平4再叫殺!”

“我炮八平五給你來個‘仙人背劍’!”

小青沒話說了。她要再走閑，紅可進炮退炮。她吃驚地瞪著許宣，沒想到這呆子一下子能看那么多步棋。而且不假思索，一下子就解開了她昨天想了大半夜的難題。天哪，難道真是“真人不露相”!

小青不再煩許宣了。可是，素貞又有了新的煩惱：今后她要總纏著小乙哥下棋，咋辦呢?

編輯/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