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雞蛋花

朵拉

她 把燦開的雞蛋花別在耳邊的頭發上。 鵝黃色的花本來就很搶眼，還有微微的香氣，增加了美好的感覺，從她在鏡子里的微笑可以看出，度假的心情特別愉快。

這不是她第一次把雞蛋花別在耳邊的頭發上。她在重復她的快樂，和幸福。

多少次說過一起旅行，許多次就連行程都訂好了，最后卻迫不得已取消，都是因為他的公司業務太忙。

這幾年別人都在嘆息行情不好，他的生意卻蒸蒸日上，不景氣似乎沒有影響到他。這是好事，她開不了口提醒他，結婚時說好每年都要一起出國旅游，誓言言猶在耳，他卻似乎忘記了。

或許，誓言只在說的當時有效。

上一次的旅游，說出來都不好意思，是蜜月旅行。

一直以為“歲月如梭”是一句成語，原來更是現實，眨眼間三年過去。

三年后的旅游地點，朋友知道一定嘲笑。她不理，重復蜜月旅行的地點，并且選擇同一家酒店。酒店庭園里成排的雞蛋花樹，依舊散發著清香的氣味，她像見到老朋友一樣高興，忍不住伸手摘下一朵，別在耳邊的頭發上。

“好漂亮呀！”上一次別上雞蛋花，他驚艷的眼神和語氣她記憶猶新。

推開窗，看見紫紅色的九重葛在陽光下亮燦燦盛開一樹，芒果樹、香蕉樹、木瓜樹，還有上回來的時候，當地人說那叫面包樹的大葉樹上結著圓大的面包果，再遠一些，庭院之外便是一大片稻田。

入住稻田中的酒店，是這家酒店的賣點，也是城里人格外鐘情的新鮮體驗——晚上竟有蛙鳴之聲。

回想上次鬧的笑話還是覺得可笑。她坦坦然問幫他們提行李到房間的侍者：“請問這蛙叫聲是不是放的錄音帶？”侍者微微笑，并未吃驚。應該是曾經有人提過同樣的問題吧。“太太，這是真的蛙鳴聲。”

“太幸福了！”她從來沒有聽過真的蛙鳴聲。她的“蛙鳴”都是在美容院或者做指甲或者按摩SPA中心躺著休息時的音樂。“在這兒竟然能聽到真正的蛙鳴聲。”

這個時候她聽到他說話的聲音，是從浴室里傳出來的。在說什么聽不太清楚，但是他低沉的語氣非常溫柔。

公事需要如此溫柔？她詫異。

那么就是私事了。

和誰說什么私事需要如此溫柔，而且聲音壓得低低的，仿佛怕被人聽了去。

會是什么事呢？會是什么人呢？

如此溫柔的語調，擱在她的心里，竟長成一顆大石頭。

她始終沒有追問。

他跟她說話向來溫柔，從婚前到現在，都是。結果她便有了誤會，以為這樣溫柔的語調，他只對她一個人說。

他對她的溫柔，她身邊的朋友都了解，所以她們總是羨慕：“你好幸福哦！”

二度蜜月旅行回來以后，她仍舊沒有探詢，她不曉得應該如何開口。

她只是慢慢在消瘦。

“怎么啦？”一起吃飯喝茶的朋友們看出來了。

石頭在心里擱久了，會長青苔。層層青苔的包圍讓石頭越變越大，重得讓她有點喘不過氣。

結婚的時候，朋友們送的祝福都是“一定要幸福喔”。贈禮的人笑瞇瞇，收禮的人也瞇瞇笑，仿佛結婚了幸福便唾手可得。

收下祝福的時候沒想過，祝福在歲月里浸漬日久居然形成一種壓力。

誰不想要幸福的生活？

當她第一次把雞蛋花別在頭發上的時候，她深刻地感受到幸福就在耳朵邊。只不過三年時間，當她再度把雞蛋花別在頭發上的時候，她發現幸福已經邁開腳步，緩緩地走開。

那天，她把雞蛋花從頭發里拽出來丟掉，丟在酒店的浴室。

她并非不要幸福。

她曾經相信她的幸福，是那開得亮麗，帶著清香，別在頭發上的雞蛋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