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電纜”案監管部門為何層層失守

劉回春

來自政府網站消息，日前聯合調查組回應西安地鐵“問題電纜焦點問題。經查，這是一起嚴重的企業制售偽劣產品違法案件，是有關單位和人員內外勾結、采購和使用偽劣產品的違法案件，也是相關地方政府職能部門疏于監管、履職不力，部分黨員領導干部違反廉潔紀律、失職瀆職的違法違紀案件。

今年3月，西安地鐵被爆出使用不合格電纜，存在嚴重安全隱患。事件曝光后，國務院組織質檢總局、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監察部、財政部、住房城鄉建設部、交通運輸部、國資委、工商總局、安全監管總局、鐵路局、全國打擊侵犯知識產權和制售假冒偽劣商品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等部門組成了聯合調查組，對西安地鐵“問題電纜”開展了調查處理。

陜西奧凱電纜有限公司在線纜采購招投標中行賄串通、弄虛作假、制售偽劣產品，施工和監理單位內外勾結、采購和使用偽劣產品，相關地方政府職能部門疏于監管、履職不力，部分黨員領導干部違反廉潔紀律、失職瀆職，這一系列過程源于涉事單位及人員對法律法規的無視、對公共安全的漠然。

涉事企業是如何讓劣質產品

進入西安地鐵項目的

調查報告披露了奧凱公司的違法犯罪問題：

一是在線纜采購招投標中行賄串通。其主要的手段是向工程單位和施工建設單位行賄。

奧凱公司法定代表人王志偉涉嫌向西安市地下鐵道有限責任公司——即西安市地鐵公司以及相關施工單位工作人員送禮行賄。有關人員利用職務影響和工作便利，為其“打招呼”，提供方便。

二是低價中標后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王志偉等在公安機關訊問時供述，如以中標合同的報價生產合格產品將全部虧損，故采取將線纜的內芯拉細“瘦身”等手段降低成本，以保證盈利。公安機關偵查發現，奧凱公司在生產任務單上標注產品規格“暗號”，生產殘次品。如標注“A-5”的產品表示內芯橫截面積實際為標準的95%，“B”規格的表示橫截面積實際為標準的90%，“C”表示規格產品橫截面積實際為標準的85%。

三是在產品檢驗環節弄虛作假。為逃避監管，奧凱公司在企業自檢、業主要求的社會第三方委托檢驗、施工單位抽檢等3個環節弄虛作假：產品出廠檢驗減少檢驗項目；私刻多家檢驗機構印章，偽造檢驗報告；與一些工程施工、監理人員相互串通、通風報信，違規自行抽取樣品、送檢樣品、領取檢驗報告，在這些環節中做手腳，合謀過關。

施工和監理單位

為何給“問題電纜”放行

黑心企業肆無忌憚違法違規，負責質量安全的施工、監理單位部分工作人員還收受奧凱公司財物，管理缺失，讓“問題電纜”得以長驅直入。

根據聯合調查組的調查，施工單位在材料進場驗收等環節不嚴格執行有關管理辦法；在材料檢驗環節，違規默許奧凱公司自行抽樣、送樣、取報告。

一些人員還收受奧凱公司錢物，在材料招標采購環節，為奧凱公司生產的“問題電纜”進入工程提供方便。如施工單位項目經理湯某、物資部長費某，在材料采購中多次為王志偉提供幫助，收受好處費。

而監理單位不僅違規默許奧凱公司自行取樣、送樣、取報告，還在發現不合格檢測報告后，未及時通知建設單位，未擴大檢測范圍，對使用“問題電纜”的項目給出了合格意見，沆瀣一氣。監理單位一些工作人員還收受奧凱公司的購物卡和財物。

政府及監管部門為何層層失守

調查報告稱，政府職能部門疏于監管，部分干部失職瀆職，重重安全關卡被突破。工商部門在著名商標認定中“偷梁換柱”違規操作，質監部門違規執法、以罰代管、通報不及時公示，住建部門對奧凱公司產品質量問題的通報以層層轉批代替現場監督。

陜西省工商局在企業著名商標審批過程中“偷梁換柱”。按規定，陜西省著名商標要“自核準注冊之日起實際使用已滿三年”，但奧凱公司向陜西省工商局申報省級著名商標的“五勝”商標，2014年才獲國家工商總局核準，卻在2015年提出申請。陜西省工商局在審批中，用成立于2010年的“西安奧凱電纜有限公司”進行審查，在發放證書時將名稱更改為“陜西奧凱電纜有限公司”。經如此違規操作，使“五勝”商標被違規認定為陜西省著名商標。

陜西省質監局監管督導不力，下屬單位個別領導干部收受奧凱公司購物卡，還有工作人員違規收取檢測費。西安市質監局先后4次對西安地鐵3號線所用奧凱公司線纜產品進行執法檢查，其中發現3批次不合格，僅作行政處罰處理，卻未按規定移送司法機關處理。西安市質監局稽查總隊崔某等5名干部職工收受錢物，玩忽職守，失職瀆職。2016年2月22日，西安市質監局對奧凱公司做出責令停止銷售并罰款的行政處罰，卻不及時公開。

西安市政府履職不到位，對市地鐵辦、市建委、市質監局疏于監管，個別人員涉嫌違反廉潔紀律和國家法律法規。西安市建委作為建設行政主管部門，在接到關于奧凱公司“問題電纜”的情況通報后，只是層層批轉，未主動履職檢查。負責西安城市快速軌道交通系統工程建設、運營管理和資源開發經營的西安市地鐵辦作為業主，不僅未制定關鍵設備材料的管理辦法等相關制度措施，個別工作人員收還受奧凱公司錢物，在招標采購中利用職務便利為奧凱公司“問題電纜”進入工程提供方便。

整個案件三個關鍵詞

“行賄”“受賄”“瀆職”

生產企業制造、銷售合格產品，是法律賦予企業的基本準則。涉事企業已因為行賄，弄虛作假、制售偽劣產品，肆無忌憚的違法犯罪；施工、監理單位本應該是第一責任人，負責材料進場驗收是本職工作，卻因為受賄而沆瀣一氣、一路綠燈；政府及職能部門因為瀆職而安全關卡被重重突破。

一個簡單、明顯的違法行為，被一級一級輕而易舉放過，這一切意味著什么？

懲治腐敗任重道遠；職能部門選擇性執法，踐踏法律的尊嚴；違法成本低，導致違法行為變得肆無忌憚。

地方政府官僚主義嚴重、人治大于法制。一些地方政府官員，打著保護重點工程、為了地方發展地方經濟的幌子，無視法律法規，有意無意充當了不法分子的保護傘。endprint

記者曾在某地親身經歷，因為報道需要跟隨某職能部門，某部門在對一項重點工程現場材料進行依法抽查時，遭到施工單位的拒絕進場。隨后，地方主管領導一個電話，正常的質量抽查無功而返。

西安地鐵“問題電纜”曝光后，當地政府做了什么

媒體報道，3月20日晚9點30分，西安市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了地鐵三號線問題電纜抽檢結果和相關問題調查進展情況。新聞發布會上首先由國家電線電纜監督檢驗中心（武漢）副主任、高級工程師金群公布了地鐵三號線電纜檢測結果。從檢測結果看，地鐵三號線低壓電纜5個抽檢樣品不合格。國家知名電纜專家，現任西安交通大學電力設備電氣絕緣國家重點實驗室教授鄭曉泉表示，問題電纜只限于西安地鐵三號線部分產品400V輔助纜線以及120V信號控制電纜，不涉及機車牽引1500V直流動力系統，因此不會影響機車安全運行與控制。

聯合調查組調查處理后，為從根本上整治“問題電纜”，建議：首先，徹底對“問題電纜”進行清查，全面排查“問題電纜”在庫、在用情況和采購合同情況，逐一清查。發現在庫的立即封存，在施工的一律先停用再處理，已訂立采購合同的立即終止合同。對已經投入使用的，進行檢測和風險評估，對有安全隱患的產品，要在確保項目運行安全的前提下積極整改、堅決撤換。

作為首要責任人的地方政府，在已經得知地鐵電纜存在問題的前提下，為何不能及時采取措施，“亡羊補牢”，而要聯合調查組調查處理后建議？

《中華人民共和國產品質量法》第十二條明確規定：產品質量應當檢驗合格，不得以不合格產品冒充合格產品；第四十九條：生產、銷售不符合保障人體健康和人身、財產安全的國家標準、行業標準的產品的，責令停止生產、銷售，沒收違法生產、銷售的產品，并處違法生產、銷售產品貨值金額等值以上三倍以下的罰款；有違法所得的，并處沒收違法所得；情節嚴重的，吊銷營業執照；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鄭曉泉教授在發布會上關于“問題電纜”不會影響機車安全運行與控制的發言，是為陜西奧凱電纜有限公司“問題電纜”站臺，還是為西安市政府代言？如果西安地鐵“問題電纜”不會影響機車安全運行與控制，《中華人民共和國產品質量法》只是供職能部門去選擇性執法，那就應該修改或撤銷。

假如“問題電纜”

沒有被媒體曝光

西安地鐵“問題電纜”的爆發，源于知情人舉報。

陜西省工商局在企業著名商標審批過程中“偷梁換柱”；西安市質監局先后4次對西安地鐵3號線所用奧凱公司線纜產品進行執法檢查，其中發現3批次不合格，僅作行政處罰處理，卻未按規定移送司法機關處理；西安市建委作為建設行政主管部門，在接到關于奧凱公司“問題電纜”的情況通報后，只是層層批轉，未主動履職檢查，涉事企業陜西奧凱電纜有限公司的違法犯罪行為，各級職能部門并不是不知情。

舉報者稱西安地鐵三號線所用部分電纜偷工減料，各項生產指標都不符合地鐵施工標準，電纜線徑的實際橫截面積小于標稱的橫截面積，可能會造成電纜電線發熱過大，不僅會損耗大量動力，還可能引發火災。

知情人舉報受到媒體關注，經過各級媒體持續抽絲剝繭的調查報道，西安地鐵“問題電纜”引起國務院的重視。

本來，這應該是地方各級相關職能部門的基本職責。

除了中標西安、成都、合肥的地鐵項目外，陜西奧凱電纜有限公司還曾中標數個高鐵項目，包括目前正在建設中的寶蘭高鐵以及已經投入運營的蘭新高鐵。有媒體披露，城市軌道交通方面，陜西奧凱不僅中標西安地鐵三號線，還中標合肥地鐵項目。

此外，陜西奧凱亦中標寶蘭客運專線、榆黔鐵路等交通工程項目，波及甚廣。更多中標項目信息，陜西奧凱涉及北京地鐵7號線、昆明鐵路、新建蘭州至重慶鐵路、西成客專等多個項目，合同總額三千余萬。

如果不是知情人舉報，沒有媒體的監督，將會有多少工程項目被埋下安全隱患？

對西安地鐵“問題電纜”案的處理，國務院責成陜西省人民政府向國務院做出深刻書面檢查，國務院通報批評。由陜西省對涉案違法生產企業8名犯罪嫌疑人執行逮捕，并已問責職能部門122名責任人，包括廳級官員16人、處級干部58人。施工單位19名涉案人員已被立案偵查。

對犯罪嫌疑人執行逮捕，施工單位涉案人員被立案偵查，職能部門的責任人僅僅是問責？“政府職能部門疏于監管，部分干部失職瀆職”，是否也應受到法律的審判？endprint